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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新婚夜我一身红嫁衣苦等夫君 他一现身却将我嫁富人抵债

时间:2007-02-10

她只知道自己最后一次见方知同时,两人都满身狼狈,那时五六个大汉堵在她的门口,扬言方知同已经在赌桌上把她输给了李员外的小儿子,他们是来带她回去成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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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方墨其实不太记得她第一次见到方知同时,是个什么情景了。

她只知道自己最后一次见方知同时,两人都满身狼狈,那时五六个大汉堵在她的门口,扬言方知同已经在赌桌上把她输给了李员外的小儿子,他们是来带她回去成婚的。

她死也不肯出门,披头散发活像个泼妇——不,那时的她应该就是个泼妇,一边撒泼打滚抱着门柱不肯撒手,一边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地挖出自己生平最恶毒的言语,毫不留情地泼在方知同身上。

当时她到底说了些什么,方墨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自己最后骂也骂累了,哭也哭哑了,在被绑上轿子的一刹那,她恶狠狠地瞪着方知同,情真意切地问他:“方知同,你怎么就不去死?”

如今,他终于如她所愿的死了,死在哪年哪月,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分别。若不是今天有人登门找她,方墨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方知同死了。

“我根本不关心他是不是活着、活得怎样,方知同这个人,已经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了。”方墨冷笑道,“你为什么……非要特意来告知我呢?”

“因为,他有东西留给你。”

1

在遇见方知同之前,方墨的人生一直独领风骚——方家算是个大家族,世代都是锁匠,她也同样在这方面有着过人的天赋,看过的图纸过目不忘,各种精巧机栝更是能举一反三。

可是每次父亲看到她炫耀这些,只会叹息着摸摸她的脑袋,仿佛她做得还远远不够好。方墨曾经疑惑过父亲的态度,直到父亲带她去见了方知同。

也是见到方知同,方墨才明白,什么叫公子奔逸绝尘,唯她瞠目于其后。

方知同是长到十四岁才投到方父门下,改姓了方。那时他在一众宗族里,身上清贵的书卷气顿时把家族里富养长大的子弟都衬托成了乡村员外,唯他自己仿佛鹤立鸡群的那只鹤,从气质到举止都格格不入。

据说他母亲之前一直供他念书,指望他未来出人头地,然而在方知同第三次落第后,她终究还是绝望地抛弃了自己的儿子,将他一纸契约卖给了方墨的父亲。

方墨遇见方知同时,正巧她父亲给族人出了一道难题,令学徒们用木头做出一把不过寸许的小锁。木头本就不比金玉耐磨,况且又是指头大小的边角料,她的那些表堂兄弟手下一重就把胚子锉成了两半,唯独方知同精雕细琢,做了出来。为了显示他的品味,他还在锁上雕了一只小小的雀儿。

大抵是因为他风头出得太过,连方墨的目光都长久停留在他身上。那些师兄弟们愤愤不平,堵住他讨要制锁的秘诀。但当时方知同神色恹恹的,一副谁都不大想理会的样子,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字来。于是大家终于如愿以偿,在他来到方家的第一天就把他按住并痛揍了一顿。

方墨默默地看着这一切,最终没能抵抗住方知同才华的诱惑,待众人散尽后,她凑了过去,把鸡蛋清轻轻敷在他满头的大包上,同时叮咛他:“那些师兄弟拜师都比你早,虽然天赋可能都不及你,但最好是要尊重一些。”

方知同捂着额头,轻轻地笑了:“……我记得了,小师姐。”

那时方墨还不知道他刚被世上最亲近的母亲抛弃,那时方知同既封闭又绝望,因为被生母抛弃的缘故而自我厌弃,世间于他只剩下了灰暗。她只是敏锐地察觉出他话语里那一点凉薄和自嘲,不知怎么,她本该生气,却又觉得这人有些可怜。

2

打那时起方墨便对他留了心,方知同其实是不怎么好亲近的性子,偏偏这人天生一双风流桃花眼,即使他是对着路边草木发呆,都会有姑娘误解为对自己脉脉含情。

“那都是假象,”这是方墨对着找上门来的不知道第几个姑娘解释,“他根本没在看你……你的香囊我转交到他手上了,可是他根本不知道你是谁。”

女子嘤嘤嘤地捂着脸跑了,方墨面无表情地关上大门,一回头就看见那个罪魁祸首坐在屋檐下,见她又成功劝退了一个大麻烦,便抬头冲她遥遥一笑,眸光流转间情深如许。

方墨不为美色所动:“方知同,我警告你,下次再有人找上门来,我就挑一个最丑的,五花大绑把你嫁过去。”

方知同根本不怕她,他凑过来笑嘻嘻地摸了一把方墨的脑袋,把一个木雕塞进她手里:“小师姐不要吓我,我很害怕的……你看我刚给你雕的木刻,可爱吧?”

可爱个头。

那是块普通的黄杨木料,寥寥几笔眉目模糊,要仔细看才能勉强看出是一个女孩,根本不知道他雕的到底是谁。方墨攥紧了那个小小的木像,看着方知同的背影,心想,他可真讨厌。

她讨厌方知同在外面处处留情不自知,讨厌他像哄不谙世事的小女孩那样哄着她,更讨厌他漫不经心的态度——最讨厌的,就是明明这样怠惰的学习态度,还能让方知同甩她甚远。

方墨还记得,在父亲十年大考的前一天,她挑灯夜战,恨不能头悬梁锥刺股,以求在明日考核中一举夺魁。而方知同的屋子却早早熄了灯——方知同此人言出必行,晚上说要去睡觉,就绝对不搞被子里偷偷看书那一套。

到第二天,方墨才发现,父亲十年大考的题目依然是一把木锁,只是体积更小,长宽比之前各减了一半,内部的锁簧也更加复杂。

所有人都看向方知同,他曾经出色地完成过同样的题目,这次大考对他来说应该是小菜一碟。而被众人忽视了的方墨憋着一口气,暗暗咬牙,木质锁身在短短一个时辰内被她打磨抛光,仿若熟铜,正反两面阴雕着栩栩如生的雀鸟。

这次方知同直到最后一刻,才匆匆将自己的作品交上去,他的锁上也刻着一只铜雀,只是那只雀鸟看起来模糊不清,仿佛隔了一层雾。

旁边哄笑声不绝,方父的手却几乎都要抖起来:“这是……潜龙鳞?”

正准备收拾工具走人的方墨停住脚步,她想,原来他做的竟然是“潜龙鳞”吗?

“潜龙鳞”是方家自古流传下来的一种制锁的手艺,但这种传说中的技艺失传已久,所有人都没想到此刻在方知同手上重新现世。

“其实说起来很简单,”方知同不以为意道:“不过是隔着一层木料,用特殊的手法将一道被称为‘龙鳞变’的内劲打入到木料深层,通过内劲对深层木料进行雕琢,凿出各种造型。而表面的木料就像一层外膜一样包覆在外面,能起到保护里面造型的作用。”

方墨怔怔地看着那把传奇之锁,直到方知同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随手将它扔给方墨。方墨手忙脚乱地双手接过,却听到方知同带笑的声音:“这是你第一次对我送你的东西这么上心……你很喜欢锁?早知道我送你一个玉石的。”

方墨窘迫中,忽地看到方知同手里摆弄着一张图纸,她警觉起来:“你拿的那是什么图纸?”

“是这次大考胜出的奖励,师父给我的,说是什么……‘锱铢锁’?”

方墨一愣,她知道这次大考的胜利品非比寻常,但万万没想到,是那把方家家传之密的锱铢锁!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抢:“那是……我们家的锁!”

“你想要回去?”方知同挑眉笑道:“我倒是不稀罕这张图纸,但是想要我交出它,你也要拿点什么作为交换。”

方墨升起某种不祥的预感:“你有什么条件?”

“条件是……你明天跟我出去一趟,记得打扮得好看一点。”

3

当方墨被方知同推到另一个女孩子面前时,她终于反应过来,眼前这个姑娘,似乎也是方知同为数众多的追求者之一。

那个姑娘看她的眼神嫉恨得就像是要除之而后快,方墨不由得扪心自问,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方知同,他竟然想要害死她!

方墨拔腿就走……当然也只是想想而已,无论如何,她舍不下那把“锱铢锁”。

所有人都知道,方家自祖师爷开山立派,却始终寂寂无名,直到五十年前方家突然发迹,富贵至今,起因不过是宫里派人来他们家修过一把锁,给出了巨额报酬。

那是一把长不过粒米,轻不过鸿羽的锱铢锁,十二层“龙鳞变”盘踞其内,将木质淬炼得坚韧无比,这代表着方家数百年来至高的制锁技艺,也是方墨梦寐以求想要达到的巅峰。

……然而她梦寐的巅峰被方知同踩在脚下,她现在还不得不向这个人的低头。

对面的姑娘哭得梨花带雨,方知同摇头道:“真是没办法啊。”

他叹息着把身边的方墨一把拽了过来,随即一个微凉的吻便印在了方墨的额头,方墨瞬间大脑一片空白,强撑着保证了表面的冷静端庄,她听见方知同说:“来,正式向你介绍一下,我的小师姐,我的心上人。”

那个姑娘终于奋力骂道:“你怎么这样不识好歹!”

方知同本已揽着方墨的肩膀走开,闻言冷笑着回头道:“你喜欢我,我就一定要喜欢你?但凡我敢拒绝,就是不识好歹?”

他的侧脸在风中显出一种近乎冷厉的弧度,与这周围的繁华盛京格格不入。那个姑娘不争气地看着他的脸发起了呆,而方墨突然意识到,方知同说这句话时的姿态虽然绝情,眼底却闪烁着某种不容错过的微妙神情。

她太了解这种神情了。只有喜欢某一个人时,才会这样对其他人竖起冷漠壁垒,唯独在想起她时内心满怀温柔。

难道说,这个漫不经心又没有节操的方知同,在为了某个人而守身如玉?

“……不要把我形容得好像很禽兽啊,”方知同抗议道:“为了喜欢的人拒绝别的小姑娘的告白,不是最基本的修养吗?何况,那个小姑娘喜欢我什么,又了解我什么——除了我这张脸?”

……也是,她还能喜欢方知同什么?谦逊?勤奋?温润如玉?冰清玉洁?不存在的。

方墨压下心头莫名其妙的烦躁,故意刺了方知同这样一句,谁料方知同只是愣了一下,哈哈大笑着揉乱了她的头发:“小师姐你真是太可爱了。”

方墨别过头,再一次后悔起自己为什么要答应跟方知同一起出门。

4

方墨不是没有疑惑过,以方知同这样的天资,怎么会考了三年科举,三年都名落孙山。

直到在这次游园会上,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姑娘,转头却又遇见了方知同念书时的同窗。

确切地说,是那个同窗特意拦住方知同,笑道:“这不是我们那位方天才吗,你一向自负聪明,怎么如今落魄成这样?”

方知同念书时曾经因为风头太盛,受女学生追捧的同时无形中得罪了这位同窗。同窗出身富贵之家,在第一年考试时便打点好了考官要给方知同一个教训,从此以后方知同两年连考,两年倒数第一。方母实在供不起他,便贱价把他处理给了方家。

这件事始终是方知同心上的一根刺,他不欲与那个人多言,但是他身边的方墨豁然转身。方知同有一种错觉,他仿佛看到方墨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靠买通官员才得来的中举,这样的官场,不要也罢!是你们的官场配不上他,不是他高攀了你们!”

在追求过方知同的姑娘中,长得比方墨美的不在少数,心地善良身家富贵的也有,但方知同统统都不喜欢。

他不会说,在他第一天来到方家的时候,他孤零零地就像是丧家之犬。既然连他的母亲都不需要他,那他也不需要任何人——就在他这样赌气想着的时候,方墨来到他身前,柔软的指尖敷了蛋清,在他淤青处轻轻按摩,她的眼神就像是刺穿厚重阴霾的阳光。

所以他要长得好看的姑娘做什么?他要身家富贵的姑娘做什么?明明他喜欢的,是太阳一样令人温暖的姑娘。

他笑吟吟地看着那个温暖的姑娘第一次发火,为了他去斥责另一个人。到最后他挽着她的手离开,背影洋洋得意,俨然人生赢家。

方墨却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今天游园会上的情侣成双入对,可她却被“既生瑜何生亮”的方知同牵着,还乖乖地按照他之前的叮咛,穿了一身光华灿烂的衣裙。这天恰好是芍药时令,满城芍药灼灼怒放,她行走在花中,宛然是名花倾国两相欢的美人。人人都以为他们是最般配的一对,方知同也不辩解。

好像从一开始,方知同就打发她去应付那些狂蜂浪蝶,从来没有假手过别人——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有谣言说方知同喜欢她。她对此嗤之以鼻,而方知同却保持了奇异的沉默。

……她似乎中了一个圈套。

直到华灯初上,方知同牵着她的手带她回家,她垂着头默默跟在方知同身后,忽地听到前面那人说:“谢谢你今天能陪我……按照约定,那把‘锱铢锁’归你了。”

方墨站定,看着方知同从袖中抽出那页桑蚕纸,但她并没有接过,只是第一次仔细端详着方知同的面容。灯光透过红油纸,落下朦胧而氤氲的光晕,这时她才发觉方知同真是一个极其俊美的少年,怪不得有那么多姑娘甘愿为他飞蛾扑火。

只是他的眉间心上都藏着无数把锁,将他与这个尘世远远隔开,但这也无所谓。方墨想,其实我的心里也上着一把锁,锁着我的秘密,绝对不能让你知道。

“我输了就是输了……你留着它吧。”

她把那张图纸又递给方知同,随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走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到最后慌不择路像是在躲避。方墨也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也许只是因为她心里埋着的那个秘密——她父亲曾经说过:“继承锱铢锁的人,将会继承方家,包括方家的女儿。”

她为此拼命努力,想要把锱铢锁的传承牢牢握在自己手里,就好像握住了自己的命运……可是她今天,亲手把那张图纸还给了方知同。

5

那张锱铢锁的图纸终归到了方知同手上,他给方墨看过之后方墨才发觉,这真是一把绝世之锁。她几乎看不懂内容结构,那令人目眩神迷的“潜龙鳞”不过是锱铢锁制作的最普通的一环——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出这样一把锁,而这样近乎窥探天机的一把锁,又需要人付出怎样的代价呢?

“但是你喜欢各式各样的锁,”方知同肯定道:“你喜欢这把锱铢锁,那我就去做。”

越是绝世之作越是耗人心血,方墨沉默片刻,轻声问:“为什么?”

方知同偏头,不假思索道:“谁让我喜欢你呢?”

方墨脑袋嗡的一声,整个人都快熟透了。她曾经以为方知同很招她烦,如今看来,他讨她喜欢的本事,才是天生的。

现在方知同已经是方家的家主,接下来自然而然被提上日程的,就是他和方墨的婚事。

方墨曾经认真设想过婚后的生活,要生一个女孩一个男孩,女儿脖子上挂着她做的长命锁,儿子的长命锁就交给方知同来做。最后等儿孙满堂时再来争论斗嘴,到底是谁打造的锁更好……

那时她为两人设想过很多很多种未来,却没有一种猜对这结局。

方家靠着五十年前的那笔横财挥霍至今,又不是人人都有方知同的本事,更多的人只会坐吃山空,百年世家尾大不掉,现在早已山穷水尽。方知同接手方家之后才发觉,这偌大的方家连底子都快被一众亲戚给蛀空了。

方墨的那些姑嫂亲戚逼上门来要他给钱,无非是拿去给自己的丈夫或儿子花天酒地。方家在外债台高筑,却还依仗着先人们留下的名头而不停地借贷花销,账目却要方家家主来承担,也不知道方墨的父亲在世时,是怎样忍受这一干亲戚的。

方知同自然不能让这些事再打扰到方墨,只是他就算是有通天彻地之能,也没法凭空变出钱来。甚至于方墨及笄那年,众人都轮流送过她成年礼,直至方知同,他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荷包,沉默了。

那里原本装着一枚东珠作为贺礼,然而就在半刻钟前,为了填补方家的外债,被他当掉了。

最终他只是雕了一枚青檀木的芍药花簪,替她簪在鬓边。

她曾在满城芍药灼灼怒放的时节,默许了他的示爱。方墨念及当初的场景,忍不住微微红了脸。

然而方家族人向来针对这个外来者,再加上他曾大刀阔斧地削去方家许多宗亲旁支,这时便有许多人哄笑起来,更有人喊着一块破木头值几个钱,让方墨赶紧改嫁。方墨脸色大变,好不容易压下那些闲言碎语,一转头,却发现方知同不见了。

她心下惊慌,出门寻找,终于在不远处发现了方知同的踪迹。方知同去的是一处小巷,那里有方家几个游手好闲的堂表兄弟。见到方知同出来了,他们嬉皮笑脸地缠了上去,说道:“哎呀,你总算来了,你再不来,恐怕赌场的人会直接冲到方家去,搅乱方墨的成人礼呢。”

“你们说你们被赌场扣下了,还被迫签了卖身契,”方知同疲倦道:“那,赌场那边,要怎样才肯放你们自由?”

他们好歹也算是方墨的近亲兄弟,不管是从方家家主还是从方墨的角度,都没办法看着这群纨绔去死。

堂表兄弟们对视一眼,嬉笑道:“其实也简单,他们指名道姓让你去赌一场,赢了自然就可以放过我们了。”

方墨躲在墙角,其实并不太听得清他们在聊什么,但是看到方知同动身了,她也连忙跟了上去。

她宁可自己没有做出这样的决定。

那是她生平过得最兵荒马乱的及笄礼,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那些堂表兄弟竟然会拉着方知同去赌场。方知同或许是个天才,但很可惜,赌场上的输赢,跟他聪明与否毫无关系。凌晨到来时分她终于被推搡出了赌场之外,晨光熹微,可她却冷得像是置身于地狱之中,目睹了群魔横行。

她后来有无数次妄想过,如果她及笄那年,没有邀请过那些堂表兄弟就好了。

那样,说不定她和方知同还能走到最后。

然而实际上他们就此分道扬镳,恩断义绝。那些一起度过的此间光阴和似水流年,都成了攻击谩骂和伤害彼此的武器。

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

6

谁都知道,方家新任的少家主,不爱美色,不好美酒。想要从什么地方彻底击垮他,大概只有赌了吧。

方墨大概知道家族的人对外来者十分排斥,但她从未想到竟排斥到如此地步。他们将自己押上了赌桌,以此哄骗来了方知同,而最终所图的,不过是希望方知同能交出方家的地契。

“方家也算是百年世家,如今让一个外人来当家,像什么样子呢?”他们振振有词道,“就算他会做‘锱铢锁’又能怎么样?在百年家产面前,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让他滚出去吗?”

更别说方知同还曾经削减过他们的花销与开支,无异于断人财路。

而方墨一直被蒙在歌舞升平的假象里,竟然直到现在才发现。

他是半路改姓为方的外来人,刚来的第一天就被人揍得鼻青脸肿。哪怕稍微接近方墨一点,都会被人暗中警告。方知同费尽力气在大考中夺魁,才算清清静静地约着方墨去逛了一次游园会。

这个家族排斥着他,而方知同其实对方家并没有任何义务,天下之大哪里不欢迎他这样的天才。

可是现在他哪里也去不了了,方墨想,是我先困住他的。

族人都在劝方墨改嫁,她容貌品行无可挑剔,城内也颇有一些公子少爷愿意上门提亲。如此,还能为家里带来一笔彩礼,大家又能挥霍一小段时间,也算家族没有白养她一场。

可是方知同呢?

“我把他锁死在了这个日薄西山的方家……等到大厦将倾大限将至,我就甩下他另嫁旁人,去别的地方当我无忧无虑的少夫人少奶奶……”方墨轻声说,“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方墨铁了心要嫁给方知同,再大的舆论也敌不过她的一意孤行,她把那些人打发走之后,自己慢慢沿着柱子坐了下来。她忽然想起,曾经她似乎也有一段时间,也是替方知同应付琐事直到焦头烂额,那时他还会来摸摸她的头顶,塞给她一个奇丑无比的木雕……

那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自赌场那一夜过后,方墨再未见过方知同一面,只是偶尔她熬夜睡得晚了,在半夜三更时,会有人推开她的门,自以为无人发觉地坐在她床沿上,有时还会轻轻抚摸她的鬓发。

那时她紧闭着眼睛,不敢动也不敢说话,她想,也许自己在方知同心里还是不同的。这是另一个看不见的赌场,而她想拿自己赌一赌。

她独自一人缝制了嫁衣,采购了胭脂水粉,布置了那些银字笙调心字香烧,这期间方知同从未露面。成婚那天,喜娘媒婆全无,连族人也不来道贺,方墨穿着大红的衣裳,自己动手为自己挽起高高的发髻,模糊不清的铜镜里映出她冷淡到刻薄的脸,她想:

“如果这样还是不能令你收心,那么方知同,我对你已无计可施,无话可说。”

可惜,这一记孤注,最后是她输了。

方墨万万想不到,方知同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竟是告知她:“我在赌场上,输得没钱翻身,最后只得把你抵押了上去。”

她记得很清楚,自己当时一下子便站了起来,她想自欺欺人是方知同在撒谎,但是门外的彪形大汉已经走了进来,强行要架她离开。

她像个疯子一样抵死挣扎着,一面撕下头上的发簪凤冠,奋力朝方知同扔了过去;一面尖锐地破口大骂,父亲尸骨未寒,便要强卖人家女儿,这件事方知同你竟然也做得出来?你怎么不去死?

那几个大汉倒也没对她动粗,大抵是因为他们家的少爷就在门外,眼巴巴地看着方墨。

“李家少爷是在那次游园会上……对你一见钟情的。”方知同低声说:“他不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他的声音极低,方墨却听到了,她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那样慢慢红了眼眶,她说方知同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我嫁给你的那一天,才是受尽委屈。

方知同保持着那样冷硬的姿态,过了良久他弯下腰,慢慢捡起被方墨扔到地上的芍药花簪——那是被摩挲得略微包浆的青檀木,里面曾经装着一个少年全部的心事。他许久未曾直起身来,就保持着那样的姿势,呕出一口鲜血。

方家的人都在劝方墨改嫁,其中不乏几个亲戚是从小看着方墨长大,真心替方墨着想的,他们求到了方知同的头上,希望他放过方墨。

“方家这艘船就要沉了,”方知同说,“我怎么会看着方墨跟着我一起沉到泥泞里……天底下,不会有那样的方知同。”

方墨进李家少爷家门时正是初夏,满城芍药将谢未谢,一地残红如血。

李家少爷确实对方墨爱不释手,甚至亲自下来搀她出花轿,在她踏过李家门槛的那一刻,那个少爷忽然说道:“那个……方知同,他在后面人群里看着。”

他迟疑着问:“你是不是喜欢他?”

方墨一步都没有回头,她说不,我这一生,是从来没有喜欢过方知同的。

7

方知同曾经试图拯救这个家族,他自负才智,但他读不懂人心。方家铁了心要把他从家主的位置上推下去,他们对方知同肆无忌惮,与赌场联手买通打手,但方知同却碍手碍脚。最后方知同终于意识到,他们所做的,正在毁掉整个方家。

所幸他明白得还不算晚,他明白过来之后,还来得及做一件事:他把方墨彻底赶出了方家。至于他自己,他早已是方家大部分人的眼中钉,想抽身也不可能了。

他骗了方墨,他没有要李家少爷一分钱,只是在让出她时,他低声问了一个问题:“你会对她好,对不对?”

方家大厦将倾,赌场假惺惺地居中作保,要他以方家大宅抵押,再赌一场。赌场的打手们面色狰狞:“由不得你不赌,你以为你现在还有谈条件的资格吗?”

他输得干干净净,到最后只得搬进了一个桥洞。方家那些人与虎谋皮,也没什么好下场,死的死,走的走,那些外债无可追究,只能全落在方知同的身上。

所幸这一切,都与脱离出去的方墨无关了。

方知同像普通工匠那样出去做活,那时匠人有规矩,一批器件完工后,只留下最完美的那一个,剩下的全当作有碍口碑的瑕疵品销毁。方知同显然穷得没有了这份讲究,他在半夜试图偷溜进人家去把自己那些瑕疵品偷出来卖,不幸被对方发觉,那户人家还以为他是小偷,追着把他打了一顿。

方知同就是在被人追打的时候,撞见那个来修锱铢锁的买家。

“啧,你再晚来两年,这世间最后一个锱铢锁传人也要吹灯拔蜡了。”

来人自称小染,出身机关术世家,每五十年都会替皇室来这里修一把锱铢锁。她打量着方知同的住处,桥洞下只有一席地铺,这人显然穷得快没了尊严,居然还在这世上苟延残喘,实在不像是大师风范。

“在成为方家家主之前……我曾经是一个匠人,我在等最后的顾客上门。”方知同迎着她质疑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比了个巨额数字,“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你爱修不修。”

“成交。”

一刻钟后,方知同便被安置在了新家之中,各色工具一应俱全,但他却看不上。

真正的匠人只会用自己打磨好的工具,他为此准备了三天三夜,然后,开始挑战那把传说中自带天机的锱铢锁。

那确实是世间再难有的一把锁,就像是轻易不肯现世的绝世美人。他坏了三四块料子,才终于开始渐入佳境。只是,这把锁极度耗人心血,方知同越想着强撑,反倒越适得其反,好不容易打到一半的锁又碎在手中。

他气血攻心之下,险些没晕过去。这时小染走了进来,轻轻将几支成形的人参放在了他桌上。

方知同当然懂,他现在的精气神好比薪火之柴,根本对付不了锱铢锁,只能用人参强行令之熊熊燃烧起来,说不定可以撑到他做完这把锁。

但问题是,即使把自己的薪火之柴烧个精光,他也不见得能做出这把绝世之锁,有没有必要用自己的性命赌上这一把?

方知同的眼睛慢慢地红了起来,然后,他把手伸向了人参。

他在那间小小的房子里生生耗了三天三夜,全靠人参吊着性命,到最后整个人眼窝深深陷了下去,像一个瘦而小的精魂。

“我其实一开始并不想当一个匠人,所以方家人最初排斥我的时候,我想,真是太好了,我也这么排斥你们的。”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改变了这样多呢?

是因为那个锁住了他的姑娘吗?

“她总以为是她毁了我,如果不是她的话,我不会在方家那样招人白眼;如果不是她的话,我可以另找出路,没有必要给她的家族陪葬。所以她到最后都不肯放弃我。”

可是怎么能够呢?那些追债的人曾经想过要去李家府上骚扰她,是方知同拦下了他们,他还记得自己当时跪在他们面前挨打,每一文钱都被榨取走的样子,真的……非常难看。

既然她不肯放弃我,那就让我先放弃她。

“她记得我也好,但我希望她能忘了。”方知同轻声说:“出生在行将没落的家族里,并不是她的错……她没有毁了我,她是我的救赎。”

这是第四天凌晨,那把锱铢锁终于完工,十二层“龙鳞变”环环相扣,气劲起伏不定,若游走的云霞,生生为木质的锁身镀上了一层“珠光宝气”的效果。

小染将这把锁托在手里,半晌,说道:“这把锁,不是用来锁门的。”

这样小的一把锁,其实刚好可以放进心尖的血管内。有古法传言说,将一把锱铢锁放在一个人的心尖上,配合秘术,会让那个人从此对你死心塌地。

这等奇货,在皇宫内院自然最受争抢。转手卖出,就是一世荣华富贵。

“是么……世间最难的,原来不过是一把心锁啊……”

方知同慢慢地笑起来,头却低了下去,渐渐没了声息。

小染站在那里,看朝阳一寸寸升起,满室光晕慢慢移动到那个年轻人冰冷的尸身上。墙角的芍药花浸润在晨光里,她仔细一看,才发觉那是一支青檀木雕的、栩栩如生的花簪。

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尾声:

小染替方家还完了所有的外债,之后,她敲开了李家的大门。

她带给方墨的是一把温润剔透的玉锁,锁上正面透雕着雀鸟,背面环绕着长生纹路。方墨第一眼瞧去,只觉得风格有些熟悉,随即她反应过来。

这是她曾经对方知同提及的,那把长命锁。

原来……他有想过要打一把长命锁,他也想过要去死。

方墨定定地看着,忽然冷笑道:“你以为这样就还清了?方知同你做梦!”

“你以为你是谁?你怎么就不去死?”

她话说得又急又快,像是急于撇清干系坚定立场,却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几乎抓不住手心温润的玉石。那把锁自她指间滑落,方墨急急地伸手去挽留,但它从她指缝漏下,就那么碎在了她面前。

她怔怔地望着一地碎片,保持着佝偻弯腰的姿势,忽地呕出一口殷红的血。

说什么彼此放弃,都是骗人的。直到最后,他还是在她心里上了一把锁。从此铜雀春深,外界软红十丈,都无法再映她心上。

小染在她身后,将那支芍药花的簪子轻轻放在桌上,接着关上房门,走了出去。

窗外春色灼灼,又到了桥边红药盛放的时令,今年花胜去年红,只是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作品名:《铜雀锁》;作者:七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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