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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张先也不知什么原因没去赴府宴,闷在家里喝酒昏睡,醒来后,就写了这首词。
《天仙子》很有名,因为其中的名句“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这两句实在名气太大了,以至张先暴得大名,还得了个外号”张三影“,另外二影,是他另外两个带“影”字的名句。
《天仙子》
(宋)张先
水调数声持酒听,午醉醒来愁未醒。送春春去几时回?临晚镜,伤流景,往事后期空记省。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重重帘幕密遮灯,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水调数声持酒听”,“水调”是词牌名,当时醒来后,张先在听人唱曲。他过得真舒服啊,大约是嫌府宴都是些无聊无趣的荒宴,不如在家自己听曲睡觉喝酒,有美女陪着呢。“午醉醒来愁未醒”且看他愁啥?“送春春去几时回?临晚镜,伤流景,往事后期空记省。”好像没愁什么大事,无非伤春,春天去了,也可能在暗示愁情人去了(春情),他倒挺有诗意,坐在镜子前,临晚镜,晚镜,也许是说傍晚了,也许是说他自己老了,反正他挺伤感,往事都随风啦。
接下来,先屏息闭眼,一秒,哗,睁开眼睛,好句来了——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
这两句,有多好呢,这么给你说吧,它几乎可以代表宋词的美。那种精致微妙,闲逸,对的,这就是我心中正宗宋词的味道。这句,一定是张先朝屋外打望看到的,沙上,有一对禽鸟,在水上相拥而暝;云层,破开,月亮出来,花,舞动着它的影子。光解释字面,已经美如画,不,赛过画。这种画面,在宋画里也挺常见的,宋徽宗赵佶就爱画这种禽鸟画,非常逼真。前句“沙上并禽池上暝”,没什么出奇的,关键在“云破月来花弄影”,这观察力,太微妙太细致,云明明开了一道缝,应该是被风吹开的,后面的句子写到了风,但张先不说云开,而说云破,就仿佛云是被月撕破的,月亮要出来啊。花弄影,这就更妙了。月亮出来,光亮洒在花上,花儿也被风吹动,它颤动着,像在玩弄自己的影子。“破”“弄”这两个字,用得实在好。
你发现了吗?古人们多么会欣赏事物,不,是我们中国人多么会欣赏事物,哪怕一株小草,一片月光,一阵小风,一朵花,都能被他们写得绝妙无比,化腐朽为神奇。反正我读任何欧美作家的书,读不到他们欣赏这些细微的东西,他们就爱思考人琢磨人,他们不关注自然界,只有我们古人们的诗词,处处皆是自然。这其实是我们相信天人合一,物我共存。所以,我们会惜物,更准确说是怜物,一株草一朵花一颗石头,也会努力发现它们的美,你看,这云这花,何止有生命,在张先笔下,完全是有了灵魂。
唉,花虽好,但花终有落时,“明日落红应满径”,我没猜错,张先也是这么想的,这下,他的酒意和睡意该醒透了,但愁意,应该更深了。
离离,女,写小说及散文,喜好历史及古诗词,曾获深圳青年文学奖等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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