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南翔：喜欢上了创作才能反过来推动阅读与欣赏

时间：2007-03-01

深圳大学文学院原副院长、国家一级作家、深圳市作家协会顾问、两岸三地作家协会理事长南翔笔名教授以文学创作的三个打通以我的短篇小说为例为主题，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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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听人说，写作不是教出来的……”10月31日晚7点，深圳大学图书馆（南馆）一楼报告厅座无虚席，一场小说欣赏与创作的“读我们老师的书系列讲座”准时进行。深圳大学文学院原副院长、国家一级作家、深圳市作家协会顾问、两岸三地作家协会理事长南翔（笔名）教授以“文学创作的三个打通——以我的短篇小说为例”为主题，为到场师生带来了一场干货十足、声情并茂的文学写作讲座，让师生在提升文学作品欣赏能力的同时，体会作家创作的堂奥。

现场，作家南翔主要结合自己三篇短篇小说《绿皮车》、《老桂家的鱼》、《回乡》的创作经历以及最新发表的作品《曹铁匠的小尖刀》、《珊瑚裸尾鼠》的新思考，将自己的生活感受、田野调查、小说原型以及小说构思熔于一炉，深入浅出、画龙点睛的传授了他关于文学创作的三个打通：一是历史和现实的打通，二是自己的经历和父兄辈的经历打通，三是虚构和非虚构的打通。

“只有喜欢上了创作，才能反过来推动阅读与欣赏。”

讲座伊始，南翔形象的把写作像驾照一样分为ABC三种牌照，文学创作是他永远的头牌。“文学写作是A牌，新闻写作是B牌，公文写作是C牌。不是写文学作品的就能把新闻或公文写好，因为新闻、公文各有其写法。但文学写作无疑是最吃重的。”南翔表示，大学生要有广泛的文学阅读，入门文学写作，打好写作基础，将来会受益无穷。因为人只有喜欢上了创作，才能反过来推动阅读与欣赏。

在他看来文学写作又可分三个牌：小说与戏剧为A牌：优秀诗歌、长篇报告文学与长篇散文为料，短小散文，一般性纪实文体为C牌。南翔说：“这当中会有些交错，优秀的小说、戏剧是A牌，特别能够为评论家、读者所阐发，譬如《红楼梦》；不是说写得好小说就能写好诗歌，特别是旧体诗。为什么诺贝尔文学奖主要奖励小说或戏剧？为什么号称世界三大文学高峰的是古希腊罗马文学、莎士比亚戏剧和十九世纪俄罗斯文学？好的诗歌可以放到B牌里，也有的可以进A牌，大多数非虚构类放在B牌与C牌里较为合适。”

在讲到文学创作的三个打通时，南翔首先以2012年发表在《人民文学》第二期的短篇小说《绿皮车》为例，为现场师生剖析了小说的人物原型、创作缘起及其作品背后的隐喻。谈到创作缘起时，南翔表示主要是两个方面的缘由：一是他自16岁到23岁在铁路工作了7年，当了7年铁路工人，是蒸汽机加绿皮车的时代；二是看到一些相关绿皮车即将“退役”的报道：绿皮车之廉价：从北京站到通州西站票价仅仅一点五元。

南翔回忆起数年前，一位铁道报总编带他去湘西怀化一线采风，在一个小火车站，见到一趟穿越渝湘黔三省市的慢车，途经二十四个小站，站站停车一两分鐘，既满足铁路沿线职工每天“跑通勤”（家与单位不在同一个车站往返）的需求，也酬应了沿线农民短途之需。走进车站值班室，臂带标识的车站站长告诉他，要不了多久，这趟唯一每天往返的慢车也要停运了，甚至，本小站也要取消。随着高铁、动车组、城际列车─总之是高速铁路交通的高歌猛进，绿皮车缓缓却也不容置疑地退出历史舞台，似乎也是别无选择。

绿皮车图源网络

“对于乡村基本乘客，没有了绿皮车，不便，却是毋庸置疑的。这就不仅仅是个视觉的美学问题，也不是一个单纯的怀旧之意。”南翔谈到小说人物设置时说，列车上的三组人物：学生、鱼贩子（菜嫂）和乞讨的残疾人，各自有代表、有象征，有蕴含，但无疑都是这个社会的底层，甚至包括主体视角的“茶炉工”，以及买或不买他手推车裏食物的不具姓名的乘客，都是在艰辛中讨生活。而绿皮车（慢车）是一个流动的茶馆，汇聚了芸芸众生相，同时也是一个时代的隐喻联想到我们“高歌猛进”的过去和当下，“慢”下来，才有低徊，检讨、左顾右盼，乃至扶老携幼，荣辱与共……让每一个个体都能享受到改革开放带来的成果。这是一种文学的悲悯，至于有没有用，那是另外一话题。

文学创作的三个主题

在讲座中，南翔道出了他近年来在文学创作上重点关注的三个主题：一是历史与文革，二是弱势与底层，三是生态与环保。这也是南翔关注城市生活的三个维度。

多年来，南翔不仅置身于喧闹的都市社会依然不改乡土情怀，而且把学者与作家的两重角色作了很好的化合。这使得他在小说创作中，始终保持着一种稳步前行的进取姿态。

南翔与疍民后代图源网络

紧接着，南翔带领现场师生回顾了为他带来诸多声誉的小说《老桂家的鱼》创作历程，这篇小说的创作便是是南翔关注弱势与底层主题的生动体现。《老桂家的鱼》是南翔积淀了近十年的收获，生活原型来自他每年必带学生去“实习”的惠州一户疍民之家，疍民指的是即水上之民，因像包含盐溶液之上的鸡蛋，长年累月浮在海上，故称之为疍民。南翔说，十年多前乍见很惊讶，水要从岸上挑上去，五毛一担。没电，用液化气供给一盏照明灯，三代在船上，后来结成朋友，每年会带学生看望这一家子，捐点钱物。当时他写过一篇散文《最后的疍民》发表在惠州日报，想给他一些呼吁。没想到，文章倒是获了全国地市报刊的副刊奖，但是却没有多少人关注他。

2014年这个疍民老友病重，他接到告急，连日赶赴，他托同学找到惠州电视台类似深圳第一现场的节目来报道，结果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他才想到结识这么久，应该写个小说出来。疍民去世前，1.3万字左右的《老桂家的鱼》酝酿成熟。他的小说里写到这些疍民已经消失了，事实上，他们现在仍然顽强存在着。

南翔说，虽然也写的是弱势或底层，《老桂家的鱼》的主旨却更隐晦些。简单地说，是想探讨一下底层生活的男女情感。那一条有着玛丽莲·梦露一般鲜红嘴唇的翘嘴巴鱼，是一个寓意丰富的隐体，其象征意义是，最好的男女情感就是一种默契，一种相濡以沫的刻骨铭心的相互爱怜。他是纪录和讲述，没有批判，只有悯恤。描述底层、弱势以及兼具人类文化学意义的疍民生活，只是小说想表达的一部分，更想探究的是理智/情感(小说中有一位乐于助人的“潘家婶婶”)、具象/抽象(打渔人的卑微与坚韧)、写实/象征(小说中的那条失而复得的翘嘴巴鱼有多种解读)之类的人性、文化与审美意义。

“好小说的重要特质之一，是本体与喻体的高度契合。”南翔表示，疍民这个职业，从人类文化学的意义上，它最终要消失掉的，记录下来很有意义。”

好文学要有多维信息量

南翔认为好文学多维信息量：第一是丰富的生活信息量，包括情感、生活、历史乃至生活常识。就像孔子说的：“诗，可以兴观群怨，多识草木鸟兽之名”。写作者一定要多有生活积累，文科学生对什么东西都要感兴趣；丰富的生活信息量，在长篇中表现得最明显；第二是深刻的思想信息量，一个作品，无论书写现实还是历史，最好都要有自己的思想呈现，光有生活的累积叠加是不够的，一加一一定要大于二，不管是短的长的；第三是创新的审美信息量。像德国作家格拉斯《铁皮鼓》里面的男孩子，如有不满大叫一声，连玻璃都会震碎，带有很大想象力却又是跟生活结缘。

“不仅创作要努力向此靠拢，在阅读选择上，也要以此为标准的。”南翔说。近些年来，南翔把主要精力中短篇小说，中短篇小说创作颇为丰硕，很多作品亦被权威文学选刊选载或获奖。

短篇小说圣手——卡尔维诺

说到长中短篇小说的区别，南翔认为长篇首先是要有很好的生活积累，它的招数点子倒不要用得太多，它是扎扎实实的阅历和对生活的感受能力。长篇主要是生活阅读，包括思想的埋藏，更合适改编为电视剧。中篇对生活的阅历要求不很苛刻，但也不能没有，中篇是最适合改电影的。短篇更在乎一种智慧，也得要有生活做基础。

如果将长篇小说比作是人生一出生旦净末丑都完善的戏曲，那么短篇小说更像是飞燕在金盘上舞动的一支舞蹈，恰如南翔所言，“短篇小说是减法，最能检验一个人手上的活”。就如同，古体诗歌的魅力永远闪耀在历史的长河之中，短短的文字是一个故事，一幅画，更是一种意境。

南翔认为短篇小说有无限的可能性，撮其要者，一是短篇小说主题可以多义;二是短篇小说可以从具象滑向抽象;三是短篇小说可以用意象挈领全篇;四是短篇小说可以具有多种表现手法(写实体，寓言体，散文体，漫画体等等皆可)。

讲座中，南翔列举了契诃夫、欧·亨利、莫泊桑、鲁迅，沈从文等文学史上的大家都以短篇小说见长，2013年和2014年分获诺奖的门罗(加拿大)、莫迪亚诺(法国)亦是短篇巨匠。短篇小说如同皇冠上耀眼的一颗明珠，有人穷其一生写尽了长篇，却难以写得出短篇。

通过研究古今中外的诸多短篇小说高手，南翔发现，流放、迁徙、旅行等成为众多作家的都经历过的一个基础，实际上不同的生活体验决定了题材的源源不断。

谈到如何写一篇好的短篇小说时，南翔强调：“短篇小说最强的要求就是去掉多余的东西，讲一个故事，而长篇小说反倒是要冗杂的，要补充。”这便是短篇与长篇的魅力所在，精炼的文字，好的故事，怪诞的生活常态将是短篇小说的存在特色。

布鲁姆曾说：“短篇小说的一个使命，是用契诃夫去追寻真实，用博尔赫斯去翻转真实。” 从某种意义上南翔认为，短篇小说才是高手“手上活”的真正角斗场。

大学生文学创作的三大来源

说到学生写作，南翔认为可以有三大来源：第一是生活阅历，包括父母亲给你的，你所看到的，你所听说的，你亲身经历的，都可以叫阅历，这点对学生最缺乏。第二是新闻，新闻也要借助你对生活敏锐的观察和深刻的感受，而且要感受得到位。第三是阅读，除了读夏志清、章诒和、龙应台、白先勇、陈丹青、高尔泰，读完这些东西以后，你的感受本身也是可以写的。既可以写评论，也可以写别的东西。

讲座尾声，南翔为师生分享了他2019年最新发表的《珊瑚裸尾鼠》、《曹铁匠的小尖刀》两篇短篇小说的创作。

珊瑚裸尾鼠图源网络

《珊瑚裸尾鼠》的创作源于南翔2019年年初在媒体上看到各类有关珊瑚裸尾鼠的报道，还是有一种被深深刺痛的感觉。这是第一次被官方承认的，因为人类活动引起的气候变化而灭绝的哺乳动物。这使南翔想起所认识的一些深圳朋友，他们先是从内地来到深圳，经过一二十年甚至更长时间的打拼，有了相当的积蓄后便开始移民海外，这其中便包括举家迁去万里之遥的澳大利亚。可是即使去了彼国，气温上升带来的危害也无可逃遁。南翔认为，人类千百年历史以降，我觉得所有的纷争之害，都不及气温上升导致物种灭绝等系列严峻后果之百一，而文学不能对全人类生态环境的深刻变化视而不见。

谈到《曹铁匠的小尖刀》创作时，南翔首先提问了现场师生收割庄稼用的镰刀是否带齿，镰刀的齿是如何打出来的？南翔表示正是这些叩问让他坚定了创作小说的信心。

一次外出东莞横沥镇，见到四川渠县籍朋友吴平热心告诉南翔，一个初中的老同学何建明至今仍在老家达州市渠县贵福镇打铁。商定某日，南翔跟随吴平来到了何建明的打铁铺。

复烧，复打，淬火之后，再打、削、磨……何师傅为他们演示的整个打铁过程，不消多长时辰，一把闪耀着幽蓝之光的小尖刀便出炉了。

在与何师傅的交流中，解答了此前他的一些知识盲点，他告诉南翔镰刀的齿是冷却之后用錾子快速凿出来的。从渠县返回深圳的途中，南翔思考道，吴平与何建明是两个初中同学，均生于六十年代末期，到了八十年代中后期，便是走向社会，寻找职业，定位人生的转折点。一个选择了留守家乡及自己喜爱的铁匠铺子，整日夹铁抡锤，叮叮当当，火花飞溅；一个到珠三角打拼，从辛苦的打工一族终于跻身到了经商办企业的老板一族。此中如果构思一个小说，自可融会乡村与城市、孤守与走出、放弃与选择、留恋与递进等多重人生与审美命题……

小说中的“曹铁匠”不是现实中的何铁匠，却不能否认现实给了南翔灵感与素材。南翔说：“倘若说乡村的青壮年全部走出来，那就是好？抑或乡村的青壮年全部固守家园，那才是好？一个社会如果完全用一把收入高低、地位上下、职业尊卑的尺子，来丈量所有的面孔及人生，那注定是呆板无趣的。沉淀了斑驳的理想、志趣和选择的同时，也糅合了丰腴的理解、同情和温柔，才是我们留恋寻常生活的一个坚实的理由。”正是有了这些思考，才有了小说《曹铁匠的小尖刀》的诞生。

讲座的最后他向在座的师生分享了三点体会：一是小说创作贵在年轻开始，它是想象力的训练，想象力的培育与语言的学习一样，越年轻越好；二是小说贵在丰富生活的积累，任何一种苦难与挫折都是小说家的财富，多采访年长者，多读年长者的传记；三、小说创作的多样化，开始可以模仿，可以较多生活借鉴，到后来要放开。

漫谈

文艺评论家陈劲松评论道：南翔的小说创作始终保持着一种无言之美、不传之秘的多维旨趣。题材之广泛，视野之开阔，情节之生动，语言之诙谐，手法之奇崛，思想之深刻，构成了南翔小说活泼的表层和丰富的底蕴，彰显出他在小说艺术上孜孜不倦的追求与苦心经营。综观南翔的小说，鲜有跌宕起伏、大起大落的故事情节，但却在淡定平和里透出锋芒，于辛辣含蓄中显现温情，犹如一条涓涓细流，缓缓沁入读者心田。与此同时，他还常将自己的个人体会深深溶入到小说里，在想象中抒写出他对独特生活的“个人经验”，从而使之具有故事性、策略性、思想性和审美性的多重文学价值。有着作家与大学教授双重身份的南翔，其作品始终坚守着对社会的深刻洞察和悉心体味，在悲悯情怀的审美倾向中有着饱满的艺术张力；坚持多种叙事策略的探索并注重挖掘小说的情感质素；对世俗伦理和生活欲望进行精神结构的同时强化小说的语言功能——凡此诸类，都使得他的小说在艺术上呈现出“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的审美品性，并为解读者提供无限可能性。

一次意外的旁听讲座，让我认识到了一位眼神深邃、爱穿白色皮鞋的学者，一位擅长中短篇小说创作的作家。也看过不少看过、听过不少写作课，大多都是从理论上和技法上去讲如何写。南翔老师的讲座则以自身的创作经历为观众剖析作品背后的创作历程，是带着启发、引导、注重实战的干活来的，有很强的说服力。

给我留下的最深的印象是他讲的创作与阅读的关系，“人只有喜欢上了创作，才能反过来推动阅读和欣赏。”在我们的刻板印象中，阅读总是被放于很重要的位置，相信很多人都听过类似的表达，南翔老师提到了创作对提升阅读及欣赏能力的推动作用，正是他在创作中实在体会。在创作中更能体会到作家在作品中的人物设置、故事情节、思想内涵等有更多更深的体会，知晓好的文学作品应该是什么样的，文学存在的意义……还要多关注底层人民、身边人的人生活。

不知道这是深大的传统还是文学学院的传统，我在深大另外一堂古代诗词讲座上也有这种感受，教授们不仅去研究理论、研究作品，还出奇喜欢创作，喜欢实战，乐此不疲。

南翔在谈到阅读时还提到，我们的每个人的经历是有限的，阅读可以让我们去走进他们的人生，把别人的生活嫁接到自己的生活里、创作中去，这样。他建议我们应该多去阅读比你年长的人的作品，倾听不一样的人生，这样才能从中汲取到更多的养分。

书籍是人类的宝藏，智慧的结晶。我们每个人都会只有一种人生，一种只属于自己的人生。即使我们再努力，我们也会有没有经历到的东西。所以，要用阅读、创作来丰富自己，给自己的人生创造更多的可能性。

参考文献：

1.南翔：十年收获《老桂家的鱼》杨青/文深圳商报

http://blog.tianya.cn/post-231970-55041783-1.shtml

2.《老桂家的鱼》的原型南翔/文文艺报

http://www.chinawriter.com.cn/bk/2014-07-11/76879.html

3.流淌着人文气韵的写作白烨/文光明日报

http://epaper.gmw.cn/gmrb/html/2014-03/31/nw.D110000gmrb_20140331_4-13.htm

4.对精神的追问让创作有了深远意义深圳特区报

http://news.ifeng.com/gundong/detail_2014_01/21/33196914_0.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