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平淡小书为何会变成亚洲现象级畅销书？

时间：2007-03-09

82年生的金智英写的就是这样一个女子这样一个故事，人物平常，语言平淡，情节也平淡得如白开水，还不时插入一些统计数字，让人感觉就是用小说形式写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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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智英，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韩国女子，生于1982年，出生、成长、上学、工作、恋爱、结婚、生女，成为一名全职母亲。

《82年生的金智英》写的就是这样一个女子这样一个故事，人物平常，语言平淡，情节也平淡得如白开水，还不时插入一些统计数字，让人感觉就是用小说形式写成的社会调查报告。

字数也不多，不到十万字，薄薄的一百多页，这样一本平淡的小书，起初人们预估的销量仅为8000册，没想到它后来却成了亚洲10年来罕见的现象级畅销书，凭口口相传在韩国销量突破100万册。韩国书店联合会评选2017年最佳小说，作者赵南柱被授予“年度作家”殊荣。韩国总统文在寅、国民主持人刘在石、“少女时代”崔秀英、BTS团长金南俊都在阅读，还被拍成了同名电影上映再次引发热议。

到底是什么原因呢？原因就在于它不只是一份关于女性成长经历的“调查报告”，更是一份关于性别歧视的“调查报告”。在这个名叫金智英的女子身上，我们看到了身边的每一位女性，包括身为女性的我们自己，不仅有现在的我们，还有过去和将来的我们。

金智英的母亲吴美淑虽然天资聪颖，但和姨妈一样早早辍学，辛苦劳作挣钱供几个舅舅读书，直到他们成为医生、教师和警察，但被夸赞扛起了整个家的却是身为长子的大舅。

这让我想起了我的母亲。她是自己偷跑去学校报名，后又得到老师的大力支持下才得以走进校园的，并且有几年是带着年幼的我阿姨去上课的。

提前参加中考，一心想着上高中考大学的母亲，被外公 “逼”着考了师范，等她踏进师范学校的大门，外公就去世了，那时舅舅才刚来到这个世界。

身为婺源女人的外婆干活强悍，但毕竟失去了主要经济来源，师范毕业后的母亲成了家庭经济的主力，承担起了抚养舅舅，供他读书的重任，甚至在与父亲结婚后，仍然坚持了很长一段时间，为此也受到奶奶姑姑们明里暗里的指责和抱怨。

让我印象更深的是吴美淑在生儿生女时的经历：

老大金恩英刚出生时，母亲将她抱在怀里，不停地哭着对奶奶鞠躬道歉：“妈，对不起……”当时奶奶安慰媳妇说：“没关系，第二胎再拼个男孩就好了。

因为生了女儿居然要向婆婆道歉？我想起婆婆讲述的一段往事，婆婆前面两个生的都是女儿，再次怀孕乃至临产时，丈夫的爷爷还躺在床上，什么事也不干，后来听到婆婆生的是儿子，从不进厨房的他赶紧跑进厨房去做了面请大家吃。

“小孩……真漂亮啊……可以凑成三姐妹了……” 母亲回到家后泣不成声，甚至哭到把肚子里的食物统统吐了出来。

鉴别胎儿性别与将女婴堕胎的情况数不胜数。这样的社会风气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持续蔓延，到了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期，性别失衡的情况更是达到巅峰，第三胎以后的出生性别，男婴明显比女婴多了一倍。

当听到第三胎也是女儿时，吴美淑居然伤心成这样，试探着和丈夫说起万一又是女儿怎么办？丈夫的回答是

“少乌鸦嘴了，别净说些触霉头的话，快睡吧。”

于是，她把这个女儿打掉了，几年后再次怀孕，因为是男婴才生了下来。

鉴别胎儿性别与将女婴堕胎的情况让我想起故乡众多的同龄人，包括我的同学朋友，因为这个身体饱受摧残。有的想盖新房时，居然因为这个受到其他兄弟的攻击，有的兄弟游手好闲，家里一穷二白，但就因为生了个儿子居然也在那里神气活现地嘲笑他们：“儿子都没有，盖房子做啥？”

我参加工作时，计划生育还是乡村工作的重点，见过太多为了生儿子违反计划生育的人和事。其实，小时候我就在故乡见过为了生儿子不惜远走他乡的人家，要知道，那时外出务工的还极少。到我工作时，打工已渐成潮流，这种事就更多了。

最极端的是一个真实的案例，一次公开宣判会上听到的，为了生儿子，花了几十元钱请人把自己生下的女婴活埋。更让我震惊的是，我居然听到会场有人说这家人太笨，干嘛还要花钱请人做这事，花了钱还被人知道了。但我知道农村有太多被“挂大门圈”的弃婴，绝大部分都是女婴，而且也听说有把女婴溺毙在尿桶中的。

当然，也有视女儿为掌上明珠的。比如我有个亲戚家，生了三个儿子，一直想能有个女儿，有天还真有人把个女婴遗弃在他们家门口。这对他们夫妻来说，简直如送子观音一般，此女后来一直深受他们的宠爱。但这毕竟太少。

我个人算是比较幸运的，虽然出生成长都在乡村，但因为父母都有工作，而且上有哥哥下有弟弟，基本没有受到乡村普遍的“重男轻女”意识的影响。小学时有同学10岁才让上学，回家后还要干活，一次因为少先队的事情回家晚了还被父母责骂了一顿。

后来结婚生孩子时，因为夫妻二人都有工作，婆婆家也不只丈夫一个儿子，所以在生男生女方面没有什么压力。甚至我还希望生个女儿，其实我原本无所谓生男生女的，只是听见周围的人都在希望和祝愿是个男孩，心中便感到一种不平。

但是，女儿出生后，我还是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因为周围人的目光、议论还有问话，让我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是个男孩就好了”连我当老师的妈妈，当干部的爸爸以及早就说过生男生女不在乎丈夫也都流露出了这种意思，他说实在是因为不愿回答别人的问话呀。我曾经写过一篇随笔《我的宝宝是个女孩》记录这段经历和内心感受。看到《82年生的金智英》里有段话心有戚戚。

金智英和郑代贤对宝宝的性别并没有特别的偏好，但她心知肚明，长辈一定都很希望是个男宝宝，也有预感一旦告诉他们是女宝宝，就要承受各式各样的压力，所以心情难免有些沉重。

上面说的事情有发生在上辈身上的，也有发生在我辈身上的，但都已是上世纪的事情了，进入新世纪后的现在呢？

金智英考大学填报志愿时，因为家里经济陷入困境，父母无瑕顾及。但她姐姐金恩英毕业时，母亲则提出了希望

“你要想远一点啊，还有什么工作比当老师更适合女生的？”“当老师有什么好的？”“早下班啊，还有寒暑假，又容易有休假，等你以后有了孩子还要上班就会知道，没有比这更好的工作了。”“这确实是一份能兼顾小孩的工作，那应该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好工作才对，为什么只有对女生来说是好工作？孩子难道是女人自己生的吗？妈，你也会对儿子说这些话吗？你也会劝弟弟去读师范大学？”

金恩英虽然一开始强烈反对，但最后却同意了这个选择，还说并非因为母亲的劝告，也绝不是什么牺牲，而是认为自己更适合当老师，而非一开始向往的电视制作人。

我想起自己曾经很想成为一名教师，由于种种原因未能如愿。我当初是根据自己的性格与价值观做出这个选择的，只是因为当时教师职业不被社会看好，很多从师范类改派到机关工作的，像我这样从机关想改到教师岗位的，几乎没有。但如果说到女性适合的职业，教师、医生都是大家公认的，现在就更是如此。女儿高考填志愿时，我们就是从这个角度建议和希望她当老师和其他职业的，女孩子嘛，就要稳定，还要方便以后照顾孩子。

金智英大学毕业时，听到本校进好公司的也不少，但几乎都是学长，没几个学姐。有位学姐是学霸，各方面都很优秀，拥有堪称“完美”的履历，但她想进的某公司却早通过学校系办招募了四名男生，学姐去问系主任，说是企业希望招募男生，因为将来男生要成为一家之主，也算是服完兵役回来的补偿等。某项针对韩国50家大企业的问卷调查表明，在面对同样资质的男女生时，近半数人明确表示优先选择男生，没有一人回答会优先考虑女性。

毕业后，金智英投了很多份简历，才终于有了一个面试的机会，面试时居然被问到如果工作中被性骚扰怎么办？当时金智英就想如果她是男生会被问这个问题吗？工作后她和另个女同事被分配更难缠的客户，但最后一个长期的重要项目却把她们撇下了。这时她才明白，分配较难工作给她们，并非更信赖她们，而是认为必要把有可能长期留在公司的男同事逼得太紧，女生要结婚生孩子不太可能长期留在公司，不用太考虑她们的福利和心情，长期项目也自然不会让她们参与进来了。

金智英在与客户应酬时要忍受对方男士的黄色笑话还有不停地劝酒、灌酒。公交上遭遇陌生男子威胁，逃脱后到家反被父亲责备

金智英就是在这样的教育下长大的——女孩子凡事要小心、穿着要保守、行为要检点，危险的时间、危险的人要转角懂得避免，否则问题是出在不懂得避免的人身上。

这样类似的事网上屡见报道，比如公交车上的“咸猪手”，也有部分网友认为是女性穿着太暴露所致，最可笑最让人无语的是一个名叫丁璇的所谓女德大师所讲的

“女性穿着暴露：是上克父母，中克丈夫，下克子孙的破败相，世人不得不防。”她还说到遭遇轮奸的女子是辱没自家的祖先。

结婚后被催生，男性和女性承受的是不同的压力，金智英就一次次被过度关切，甚至被怀疑是不是身体有问题，她心里很郁闷：生孩子应该是我和丈夫两个人商量的事，而汪是和你们这些初次见面的亲戚商量。

在生男还是生女的问题上，金智英也体会到这并非母亲那辈才有的事情，同龄女性经常分享自己第一胎是女儿，面对第二胎的性别时就特别紧张。

因为第一胎就怀了儿子，在公婆面前可以抬头挺胸走路；得知怀的是男孩之后，可以尽情地买一些昂贵食品来吃等，大家都以稀松平常的口吻述说着。虽然金智英一直很想大声说，她也可以抬头挺胸走路，吃自己想吃的东西，这些都跟孩子的性别无关，但是感觉说了以后好像会显得自己更难堪，只好打消这个念头。

这个问题以前在我国农村普遍存在，现在随着二胎政策的放开，这种现象就不仅出现在农村了。

怀孕后在工作中遭受歧视，硬撑着疲惫不堪，挤公交时还被小姑娘嘲讽：“肚子都大成这样了，竟然还坐地铁出来赚钱，真不知道在想什么。”

怀孕后，最大的问题还是要面临带孩子的问题。金智英和丈夫再三讨论，甚至把各种可能性写在了纸上进行整理，最终金智英决定离职。虽然工作中也有诸多不合理和烦恼，但她难掩内心的失落，丈夫安慰她：

“等孩子大一点，我们再偶尔请保姆照顾一下，或者送去幼儿园，然后你就可以读你想读的书，或者找其他工作，趁这个机会或许还能转行做点别的事，我会帮你的，放心。”能不能不要再说‘帮’我了？帮我做家务，帮我带小孩，帮我找工作，这难道不是你的家、你的事、你的孩子吗？再说，要是我去工作，赚来的钱难道都只花在我身上吗？干吗说得好像是发善心帮别人做事一样？”韩国已婚女性每五人当中就有一人因为结婚、生子、育儿而辞去工作。

全天带孩子筋疲力尽，好容易有空出来买了一杯几十块钱的咖啡坐下来休息，却听到周围的男人议论她。

金智英明知道他们的工作有多么辛苦烦闷，却还是难掩心中的羡慕，观望他们许久。就在那时，其中的一名男子发现金智英在看他们，便与同行的友人窃窃私语。虽然金智英听得不是很清楚，但隐约听见他们在说：“我也好想用老公赚来的钱买咖啡喝，整天到处闲晃……妈虫还真好命……我一点也不想和韩国女人结婚……”

金智英气得对丈夫吼道：

“我又不是偷老公的钱来用，我赌上自己的性命把孩子生下来，甚至放弃了自己所有的生活、工作、梦想，只为了带孩子，但我却成了他们口中的一只虫，你说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还是我读中学时，就听说日本韩国女的就是上了大学结婚后也仍然只能围着锅台转，当时很是唏嘘。现在我国其实也有很多了，原因有很多，比如国民整体受教育程度提高了，女性也随之提高了，经济发展水平的提高也有影响，有的家庭不需要夫妻二人都工作也能保持相当的家庭经济水平，很多人都认识到孩子需要陪伴，孩子的教育培养现在也越来越得到重视，双方都忙工作的话，对孩子的照顾有时就难免有遗憾和亏欠等等。

但是，为什么那个放弃工作的一定是女性呢？

金智英和丈夫讨论时，发现夫妻二人必须要有一个人放弃工作时，那个人就只能是金智英了。因为丈夫的工作收入更高，也更稳定，而且更重要的是，社会风气普遍都是”男主外，女主内“。

有人说不对呀，现在年轻人生孩子都是爷爷奶奶或者外公外婆带的，因此夫妻二人都不需要放弃工作呢，这种现象确实也很普遍，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带孩子的中国解决方案。

这个方案在韩国其实也存在，金智英也考虑过，但是她自己父母忙生意，公婆虽然表示愿意帮助，但离得远，而且都年事已高，婆婆还动过腰椎手术。在我国也一样，这个方案虽然普遍，但落到每个不同的家庭里面是有很多的不同的，很多时候也是难以实施的。

还可以请保姆啊，金智英也考虑过，但找个合适的保姆并不容易，而且对于金智英这样一个普通家庭来说，也是笔不菲的费用。

传统思想固然是最重要的原因，但我觉得为什么有些女性会选择做个全职妈妈，还有个重要原因。

记得多年以前在乡镇从事妇女工作，一次上级妇联机关下来调研男女平等情况，年轻的我精心准备了洋洋洒洒的一大篇发言稿，发言时也收获了热烈的掌声，具体内容记不太清了，只记得举过一个例子说很多妇女喜欢打麻将，是因为可在麻将桌上寻找平等，也讲到了身边女职工吐槽妇女解放了既要顾工作又要顾家里比以前更辛苦。即使是在农村，双抢时，女性和男性一样要去田地干活，回到家都累得筋疲力尽，但男性可以好好休息，女性却还要做饭、洗衣，问过一些农村男性，他们也承认老婆确实更辛苦。

如果夫妻二人都工作，家里又没人帮忙照顾的话，女性通常更多地承担家庭事务，那么她的工作要么受影响，或者挑选一个清闲的职业，要么她就得付出更大的辛劳，有时真的可以说是身心俱疲。

“要平衡家庭与事业的矛盾”，这是我们经常听到的一句话，但这通常针对女性，如果因为工作没有照顾好家庭，更自责和更内疚的也往往是女性。

当然，进步也是有的，这在《82年生的金智英》中也有提及

“这年头似乎已经不再有父母认为女孩不用读书，或少读一点也无所谓，女孩和男孩一样穿制服、背书包去上学，早已是天经地义的事；女孩也和男孩一样思考着自己的出路，规划自己踏入社会后的未来，并努力竞争，只求能在这社会中生存。”

而且政府制定了禁止性别歧视的相关法案，国家行政机关出现了“女性部”，

“但是每到关键时刻，“女性”的标签就会默默地遮住人们的双眼，转移人们的脚步，使人走回头路，这总是令人感到惊讶、困惑。”

有人说，金智英已经算幸运的了。父亲是公务员，家庭妇女的母亲一直做兼职赚钱，后因父亲遭解雇有阵子家里比较拮据，但随后父母做生意家庭经济慢慢变得从前更好。虽然从小受到与弟弟明显的差别对待，偷吃了一点弟弟的奶粉还被奶奶责骂，但从小到大都未听人说过要她们找个好老公、嫁进好人家、当个好妈妈、会做饭这些话。

长大后的金智英考上了首尔的大学，也找到了工作，嫁的老公工作和收入都不错，对她也挺好，并没有明显的大男子主义，婚后很快就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确实，她至少生活无忧，而且人生顺利，各方面似乎都不错。但这样的家庭在韩国大概还有很多，中国应该更多，唯一的特别之处可能就在于她最后的患病。

34岁的金智英，结婚三年，生下女儿一年之际，突然患上了一种古怪的病，老是用别人的口气和人说话，还不时出现一些明显是别人的怪异举动。

开始只是和老公郑代贤说，一次中秋节时居然当着公公婆婆和小姑子说了。小姑子劝妈妈以后少做点食物，有些食物可以去市场买，“妈妈年纪也大了，搞得智英也辛苦。”婆婆感觉有些失落，说过节本来就是要这样聚在一起做菜吃饭的，并转头问金智英：“你会觉得辛苦吗？”

没想到金智英以自己母亲的口吻答道：

“哎呀，亲家母，其实我们家智英每次过完这种大节日，都会全身酸痛呢！”

把全家人都弄得尴尬不已。

郑代贤于是带妻子去看了心理医生。

到最后，我们才明白，原来才这本小说的叙述者居然是一名心理医生，金智英是他的一个病例，他根据金智英和郑代贤的讲述整理而成。

“我怀疑会不会是过去只在书上看到过的人格分裂，亲自见过金智英以后，才确定应该是典型的产后抑郁延伸到育儿抑郁所致。但是随着一次又一次的咨询，我变得越来越没把握，并不是因为金智英出现抗拒反应或自我封闭，而是因为知道金智英选择的人生之后，我意识到是自己太急于诊断，这并不是误诊，而是原来还有我从未想过的一面。”

他看着金智英，想起了比他更优秀的妻子最终也放弃了事业，走进了家庭，他真心希望妻子将来可以做自己擅长、喜欢和想做的事情，同样希望金智英也可以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但他似乎只是想想而已。面对诊所优秀女医生因为生育要离职，也无可奈何，只是感叹：

“不论是多么有能力，表现多么优秀，只要解决不了育儿问题，女职员都免不了会带来这些困扰”，并下定决心下次招女医生时“一定要找未婚单身的才行”。

我曾听过一种说法，说是女生大学毕业后应该赶紧结婚生子再去找工作，这样就不用担心工作后因为生育带来的麻烦了，据说不少用人单位就有这样的考虑，因此这样的女性反倒容易找到满意的工作。《82年生的金智英》中有段引用的数据也颇有意味。

“韩国女性的经济活动参与度明显在产后降低，二十至二十九岁女性的经济活动参与度显示为63.8%，但是到了三十至三十九岁的女性，则跌落至58%，四十岁以上的女性则再度攀升至66.7%”

在医生的感叹和决心中，这本小说就结束了，对于金智英的困惑没有给出任何解决办法。作者赵南柱在接受新京报采访时，也明确表示这是她关于这部作品的最大遗憾。

小说结尾金智英没有解决自己的困难，比较空洞地结束了。创作的时候，想不到能给她一个什么更好的结局。但是对于那个时候的“金智英”来说，可能就是一个比较好的结局了吧。

但我觉得，这位医生的态度尤其是他的希望表明了男性至少在意识上对这个问题有觉察，并且有态度。据说《82年生的金智英》在韩国成为现象级作品后，得到了包括韩国总统文在寅、国民主持人刘在石等很多政界、文艺界男性成功人士的推荐。

但同时，有个现象值得注意，在韩国，男性推荐《82年生的金智英》被赞誉，女性推荐此书却被群嘲，女性偶像因此遭到了粉丝的谩骂和攻击，甚至只因表示读过本书就被极端粉丝剪碎、焚烧照片；出演本书电影版主角的实力派女演员郑有美，官宣之后就收到了大量的网络恶评，“女权主义者”成为一个黑称。

对这部小说的评价也因性别的不同呈现明显的两极分化，小说包括电影上映后的评分，男性打出的平均分数远远低于女性。

性别歧视主要来自男性，男性能有这个意识自然重要，但女性自身立场更重要。

可能有人说了，女性自己肯定想要平等的呀，其实并非如此。

金智英的奶奶自己种田做生意家务样样都干，对什么都不干的爷爷却毫无怨言，真心认为只要不在外偷人，不打老婆就已经是难得的好男人了。四个儿子只有金智英的父亲尽了儿子本分善待他，而且真正照顾她的其实是金智英有母亲，她却认为还好有四个儿子才能晚年有人照顾，因此至少得有四个儿子才行，媳妇怀孕了天天念叨要生孙子。孙子出生后，孙女偷吃了点孙子的奶粉就非常讨厌地打得她措手不及，奶粉从嘴巴和鼻孔中喷出来：“胆敢贪图我金孙的奶粉？”

金智英的妈妈吴美淑为供几个舅舅读书放弃了学业和梦想，她真心希望两个女儿能拥有和她不一样的人生。结果呢？两个女儿都接受了高等教育，这个确实比她强多了，但这有时代和家庭的原因。而在女儿选择高考志愿以及生育时，吴美淑却下意识地把社会对女性的偏见带入其中。

金智英自己呢，面对众亲戚的“催生”和过度关切，她想说这是她和丈夫的事，而且“很想大声说，她也可以抬头挺胸走路，吃自己想吃的东西，这些都跟孩子的性别无关，但是感觉说了以后好像会显得自己更难堪，只好打消这个念头。”

反观我们所处的现实，女性自身意识也存在很多问题。虽然现在女性受教育程度普遍提高，但仍有不少女性认为“干得好不如嫁得好”，甚至认为之所以要接受更好的教育，让自己变得优秀，也只是为了找个更优秀的丈夫。儿媳面临生育时，最渴望生个孙子的往往是作为女性的婆婆，溢于言表的更是婆婆。女性自己也希望生儿子，甚至觉得生了儿子的母亲比生了女儿的母亲要高一等似的。儿时就曾看过一则笑话：儿子问母亲生男好生女好？母亲答当然生男好，儿子便问，那你不是女的吗？母无言。

赵南柱接受采访时表示，她之前以为中国女性在亚洲来说相对比较独立，没有想到这本书在中国也会产生那么大的共鸣。

其实对于这个问题，近年来的热播剧里都有体现。如《欢乐公颂》里樊胜美的父母理所当然地花女儿的钱，却时时处处护着不争气的哥哥，樊胜美对此不无怨言，却还是全盘接受，一个人把苦全往肚子里吞。《都挺好》中的苏明玉从小生活在“重男轻女”的家庭氛围中，尤其母亲表现得特别明显和过分，但她进行了反抗，逃离了这个家庭，并且发誓与这个家划清界限，最后回归了亲情，只是过去留在心里的创伤虽可治愈，却无法抹去。

还有如丁璇之类的所谓“女德大师”还在传统思想的糟粕里打捞“男尊女卑”的种种沉渣。在一些农村出现的“天价彩礼”现象，这里面可能有男女性别失调的原因，可这并非女性地位的提高，而是进一步物化了女性。

我自己个人算比较幸运的，因此自认有较强的平等意识，而其实在岁月的流逝中，自己的思想意识中已悄然潜入了许多不平等的意识，而自己却还浑然不觉。比如对女儿今后工作生活的建议和希望，几乎完全和社会对女性的偏见一样，又比如说工作上的追求本有性格价值观等原因，但却和众人一样认为女的这样可以了，而听到他人谈论某人时，说一个女的何必这样呢？我也马上跟着附和，其实我只是不太喜欢某人的性格而已。

因此，要实现男女平等，女性首先要从自身做起，解放自己的思想意识，才可能有下步的行动。至少要有这个意识。

很多韩国女明星就表示，读了《82年生的金智英》后，才发现许多自己原本习以为常的事情其实都藏着不公正的偏见。

金智英的患病至少表明她有这个意识有这个觉察，并且有这个抗争。其实她年幼时偷吃弟弟的奶粉就是一种反抗，怀孕后听到男同事嘲讽时硬撑着也是一种反抗，听到丈夫说会帮她带孩子时，她大声对丈夫吼叫更是一种反抗，但她过后马上主动向丈夫道歉。因为她发现这样根本不能改变什么。而她的这次患病也只是模仿或者说借用他人的口吻来表达这种抗争。

金智英感觉自己仿佛站在迷宫的中央，一直以来明明都脚踏实地地找寻出口，今天却有人突然告诉她，其实打从一开始这个迷宫就没有设置出口，与其茫然地杵在原地，不如加倍努力，就算钻墙也要杀出一条血路。

小说第1章，就一句话：

“由衷期盼世上每一个女儿，都可以怀抱更远大、更无限的梦想。”

相当于一个题记，最后《作者的话》也以这句话作结：

“我自己有一个比芝媛大五岁的女儿，她说长大以后想要当航天员或科学家。我希望，我相信，也努力地想办法让女儿的成长背景可以比我过去的成长环境更美好，由衷期盼世上每一个女儿，都可以怀抱更远大、更无限的梦想。”

我想起当年自己在短文《我的宝宝是个女孩》结尾时也写了一句：

“女儿，等你长大了会是什么样呢？”

如今，女儿已经长大，现实已在眼前。我很惭愧，除了物质生活条件远远好于我年幼时，我没能给她更美好的成长环境，没能阻碍各种社会偏见对她的影响，甚至还用自己不自觉中接受和默认的偏见影响着她。

《82年生的金智英》的简介中说

“一个女孩要经历多少看不见的坎坷，才能跌跌撞撞地长大成人。”

而其实，长大成人后的女孩，又会经历多少看不见的坎坷，遇到多少看不见的墙？

但我依然期盼年轻的女儿和世上每个女儿都能够拥有更加美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