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本文共有 3178 个字，阅读大概需要 7 分钟。
一年冬天，天降大雪，雪大到什么程度，就好像把一大盆鹅毛直接从楼上往楼下到，不大一会儿功夫，积雪就差不多漫过了脚踝。我在村东边的老叔家喝完酒，踩着雪，冒着风，一深一浅地往家里走。
路过村东头的那座荒庙时，影影约约中好像看见庙里有火光。这庙早在几十年前就破败了，听说以前供着的是一尊不知名的邪神，庙里的和尚喝酒吃肉，晚上就扮作山贼土匪，出去抢劫，杀人。后来，莫名其妙死在了一个雪夜，就像今夜的鹅毛大雪。想到这儿，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哆嗦，但不知怎么的，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因为我从小胆子就大，我还是把脑袋探了进去。
破庙的院子里已经积满了雪，还可以看到几簇长得高的荒草，大殿的门半掩着，火光就是从这半掩的破门中透出的。越过破门，可以看到墙上映着一个佝偻的身影。
“有影子，是人！”我胆子大了起来，跨过门槛，走向大殿。推开破门后，看到一个老人坐在一个不知多少年，已经看不出颜色的破蒲团上，身前是个火堆。老人头发灰白，没有光泽，像杂草一样披在头上，几乎看不见他的脸，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看起来很单薄的破棉袄。要不是看到他的乱糟糟的胡子，我几乎分不清他的性别。他盘腿坐在蒲团上，靠着一个大箱子，手里提着一个酒壶，就这么静静地坐在火盆前。
似乎听到了我的脚步声，老人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咧开嘴冲我笑了笑，示意我坐下。我拉过一个蒲团，坐在了他对面，就着火光，仔细打量了他。
老人皮肤不黑，但不太干净，几道深深的抬头纹里都是黑泥。五官到是端正，尤其是那双眼睛，有点三国里关二爷丹凤眼，卧蚕眉的滋味，就是眼神落寞，给我一种沧桑感。
我坐下后到是老人先开了口，“小哥是本村人？”“嗯啊，我住在村西边。”我应了一声。“您怎么住这庙里，这庙荒了好多年了。一个人在这儿，不害怕吗？”
“害怕？不会的，我有她陪着我！”老人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指了指他身旁。借着摇曳的火光，我凝神看去，大吃一惊，他身边居然还靠着一个女人。这是个十分漂亮的女人，鹅蛋脸，皮肤白皙，五官端正，神色温柔，穿着一身红色的嫁衣，凤冠霞帔，就像正在等待心上人前来迎娶的少女。就是给我感觉总有几分不对劲，到底哪里不对劲。一时间，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我努力抑制住我想要起身夺门而出的欲望，挤出一个笑容。
“这是你闺女？”
“不，这是我老婆。”
这次我撑不住了，从蒲团上蹦起来，撞开庙门就想逃，但我忽略了寺庙的门槛一般比较高的特征，一个跟头绊倒在地。
“哈哈哈，小哥不要怕，我老婆不是人。”身后传来老人的声音。我更加害怕，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拼了命地想逃走。可不知怎么的，我的腿就是不听使唤，怎么都跨不开步子。
开头说过，我从小就能看见鬼，每次一看见鬼，我的脚就会不听使唤。到这儿我在老叔家喝的酒一下子全醒了，肠子都快悔青了，干嘛这么好奇，跑进来看什么看，现在好了，被鬼缠住了。
“嘎吱，嘎吱。”踩着雪的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小哥没事不，要不要老头子扶你起来？”我强忍着害怕，转过头看去，老人一脸关切地看着我。“不是鬼？那我脚怎么麻了？”我内心十分疑惑。尝试动了动，咦，没事儿了，难道刚刚吓麻爪了？不，一定是酒喝多了。我这么安慰着自己，一边从地上爬起来。
“小哥没事儿啊，进来吧，外边冷。”我本该转头就跑，可鬼使神差的，我又跟着走进来破庙的大殿。
“小哥刚刚被我的话吓着了吧？你仔细看看我老婆。”我听到这话，刚刚有点平复下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我一点一点地转过头，壮着胆子定睛看去，终于我发现了我始终感觉不对劲的地方，那个女子只有寻常人一半的高矮，双眼呆板，再看关节，原来是个人偶。
“这，这是个人偶？”我结结巴巴问道。
“不错，这是个人偶。”老人回答。
“不敢相信，这做的太像了。”我看向老人，目瞪口呆。
“这个人偶背后有个故事，不知道小哥愿不愿意听听。”不等我答应，老人就开始了自己的讲述。
我年轻的时候，喜欢奇技淫巧，那时的我花鸟虫鱼，书画古玩是无所不爱，无所不玩。家里原先也很富裕，所以家里长辈也不太管我，只给我说了门亲事，就随我游手好闲去了。
我的妻子是个小户人家的女子，人长的漂亮，温柔，一等一的贤妻良母，常常劝我多孝敬长辈，不要让他们生气。那时的我所有的心思都在我的那些宝贝上，哪里还听得进去她的话，对她是愈发冷漠。
后来家境衰落，家里逐渐不能支持我的游手好闲，挥金如土，开始让我去找活计。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哪能干什么。后来，一个曾经的狐朋狗友推荐我去了一家典当行做掌柜，他说我这些年把玩器物，眼光好，值得信赖。谁知他是看上我的那些收藏，他和别人做了个局，让我打了一次眼，家里几乎所有的钱都赔了出去。
我的老父亲受不了打击，一气之下病了，不出半个月就一命呜呼，我的老母亲在父亲头七的那个夜里，用一根绳子追随父亲而去。我心如死灰，每天酗酒度日，家里的一切，包括父母的丧事都是已经怀孕三个月的妻子打理的。
就在我的妻子怀孕六个月的时候，我家附近来了个戏班，这个戏班很特殊，不是传统的那种，而是木偶戏，又叫牵丝戏。终日饮酒的我被这些随线飞舞的精灵吸引，看着那些个木偶随着伶人们的手指做出一个个动作，演绎着古今的爱恨情仇，帝王将相的故事，我的心思又活了过来。
结果，在戏班子离开的时候，我抛下了怀孕的妻子，一路跟着戏班走了。
这一走，就是十年。十年生死两茫茫啊！这十年，我跟着戏班子走南闯北，风餐露宿，平时的我就和一具行尸一般，不知道地域，不知道时间，只有在锣鼓胡琴声响起的时候，我才能重新活过来。我觉得我会变成戏文里的王侯将相，我就是戏本里的才子佳人，我痴迷在戏里，什么都不知道。
直到十年后的一天，我突然发现戏班子到的这个地方有点眼熟，我努力回想，终于记起，原来十年的兜兜转转，我又跟着戏班子回到了家乡。这时，我突然惊醒，我突然想起了我那有孕在身的妻子。我急忙忙地赶回家，推开家门，只听见屋里传来一阵阵急促的咳嗽声。
我朝里屋走去，看到一个看起来四十岁的妇女躺在床上，脸色蜡黄，全无血色，不停地咳嗽，旁边还站着一位大妈。见我进门，那位大妈开口问我是谁？我呆呆望着床上的女人，她也呆呆望着我。她依稀还有着当年嫁给我时的模样，可怎么变得这么老？
她似乎认出了我，
嘴唇颤抖着，相公，是你吗？我走上前去，握住她的手，是我！我回来了！
你终于回来了！我可以把家还给你了，十年了，我为你守着这个家十年啊！说完，她就闭上眼睛。
我的心一下子碎了，傻坐在床边，听着旁边大妈的哭声才惊醒过来。十年，我走了十年了。原来我这一走就是十年！
后来，大妈告诉了我，在我走后，我的妻子早产，好不容易保住了母子的性命。可孩子先天不足，体弱多病，这些年为了治病，妻子给人洗衣，做饭，做衣服，一刻都没休息。可那苦命的孩子在五岁那年，在我妻子一个不留神，掉进河里淹死了。从那以后，妻子一病不起，只想着再见我一面。可这最后一面，也只听她说了一句话。
我把妻子葬在了我父母的旁边，回到家中，家里已经穷得什么都没有了，只在一个空箱子里发现了妻子当年嫁给我时穿的嫁衣。于是我就照着我妻子当年的模样做了一个木偶，又改了那件嫁衣，这些年带着她流浪。
老人讲完，喝了口酒，又说，不如小哥我给你唱一段吧，看看我和我妻子的表演。
我还沉浸在他给我讲的故事中，听到他的话，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随着老人歌声，那个人偶在他的手下翩翩起舞，裙摆飞扬，火光摇曳中宛若真人。恍惚中，我似乎看到了人偶眼角有一滴泪滑落。
少顷，老人唱毕，他突然生气，大声怒道，我这一生，就败坏在了这些玩物里了！说完，就把木偶扔进了火堆，我阻拦不及，不禁拍腿大喊。
突然，扔进火堆的人偶站了起来，开口说话了，相公，我又陪了你这些年，现在真该走了。说完，火焰大炽，直逼我的双眼，让我不能直视。
老人呆住了，站在火堆旁，火舌点着了他的破袄也没反应。我赶紧上前替他拍灭火苗，拉他远离火堆。他随着我坐下，一言不发，就那么呆呆望着火堆。
后来我不知不觉睡着了，第二天醒来时，老人已不见踪影。
看到此处说明本文对你还是有帮助的，关于“牵丝戏——短篇小说！”留言是大家的经验之谈相信也会对你有益，推荐继续阅读下面的相关内容，与本文相关度极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