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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李安的《双子杀手》讲了一个克隆人的故事。
这样的题材在令人眼花缭乱的电影世界里，显然并没有太多新意。
而特工与暗杀，阴谋与救赎，更是司空见惯老生常谈。
《双子杀手》也并没有显示出更独到或更具深度的挖掘与探索。
李安一直在说，拍摄这部电影，吸引他的并不是故事，而是故事的设定为他追求技术革新带来的更多可能。
剧本本身的确问题不少，但这不妨碍我们从这个故事里去获取一些有意思的思考。
因为李安毕竟是李安，他不会简单的拍一部完全无脑的商业电影，他相对好莱坞独有的东方式哲学总会在其作品中找到蛛丝马迹。
从题材上讲，这是一部科幻+动作+犯罪电影。
不同于其他好莱坞克隆人题材电影的未来世界设定，李安采用了现实主义的手法。
他既没有架空时代，也没有极尽想象之能事去描绘技术场景——我们连反派双子公司大厦的内部都没有窥见到。
故事的发生就是在现代，连克隆人的诞生时间都设定在世界上第一只克隆动物克隆羊多利诞生之前的1994年。
从科技的角度，克隆人并不在多大难度。它最大的问题，是社会学意义上的伦理、道德、法律所带来的争议，以及哲学上“人”的本质和定义困境。
把现实世界当背景，对观众而言，带来的关于克隆人话题的探讨和思考更具真实感和紧迫感。
说不定哪一天，真有哪个疯狂的科学家就会宣布克隆人的诞生，尽管在很多国家这是被明令禁止的。
02
如果克隆人出现，会带来怎样真切的现实可能？
这便是电影故事最初始的假设。
我小时候，睡觉的床正对着一面窗。
在黑夜中躺在床上的我经常会幻想，如果窗开了，一个20岁或者30岁的我穿越时空来到我面前，会告诉我些什么？而我又会问些什么？
不知道有多少人也有过这样的幻想。
那一定是种很奇妙的感觉。
电影中亨利（威尔·史密斯饰）第一次在狙击枪的瞄准镜中看到那个他最熟悉不过的面孔时，他一定是震惊的。
他没有扣下扳机也是最正常的反应，谁可能会对自己开枪呢？
疑云顿生的惊恐和想揭开谜底的好奇或许也是每个人面对这种情况下的心理。
按照亨利的说法，他好像见到了鬼魂。
而年轻的小克，见到年老的自己，也必然对自己的身世产生巨大的质疑。
克隆人和被克隆人，我们姑且称之为克体和主体，在事先都不知道彼此存在的前提下遇见，最有可能的自然反应，都被电影呈现出来。
在电影的设定中，亨利和小克都是杀手，一个要躲避追杀，一个背负着杀死对方的任务。
有关克隆人的思考，这样的设定背后有着最直接的寓意：“我”到底是不是唯一的。
我们可以想象一下，如果你的克隆人突然出现在你面前，你是否愿意他成为你的替代品？
替你上学、替你上班、替你生活，但也要同时分享甚至独占你的财富、亲人和社会关系。
即便不是替代，你们两个人又将如何共存于这个世界。
不管哪种假设，都是对现有秩序的颠覆性改变，情况变得异常复杂。
这还只是一个克体，如果有很多呢？
在迈克尔·贝的《逃出克隆岛》或者诺兰的《致命魔术》中，选择了一种解决方式，就是只能有一个“我”存在。
要么主体死（《逃出克隆岛》），要么克体死（《致命魔术》）。
《双子杀手》选择了另一种可能，双方和解，达成共识。克体换了一种身份开始新的生活。
或许这正是李安东方式中庸思想下的处理方式。
03
《双子杀手》另一个有意的设定，就是主体和克体的年龄差异。
这也是依据真实克隆技术所能产生的必然结果，人可以克隆，但让他加速成长的技术显然还不存在。
就如我小时候的幻想，年轻的自己遇见年老的自己。
如今，我更多会想，如果让我遇见年轻时的自己，会告诉他些什么？
亨利和小克虽然基因完全一致，但身世和经历却又大相径庭。
亨利见到小克，就像见到年轻时的自己。
所以，他对小克的身体特征、性格、好恶、再熟悉不过。
尽管这未必符合真实克隆人的情况——人的性格是否完全由先天决定无法证明，但它引出了电影另一层要探讨的主题——父子关系与伦理。
面对小克，亨利更像是面对自己的孩子。
于是，他太想让小克不再重复自己的命运，去弥补他生命中的缺憾，活出另外一种人生。
亨利缺少父爱，早早丧母，先成为士兵，后成为杀手。
没有结婚，没有孩子，死亡与杀戮在他的生活中如影随形，连睡个安稳觉都成了奢求。
如果他的生命可以重来，他并不愿意重蹈覆辙。
这也是为什么他坚持要选择退休，摆脱过去，找回自我。
这也是为什么他要救赎小克，想让他过正常人的人生，过他自己想过又没过上的人生。
这是不是像极了中老年人的心态？
人生过半，历经风雨，见过太多，也经历过太多。如果有可能重来，可能大多数人在人生的重要节点都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假如你可以遇见年轻的自己，你会告诉他什么？
好好学习？坚持梦想？别太贪玩？大胆告白？不要分手？早点买房？注意身体？
更多的人，在为人父母之后，也总会想把这些曾经的缺憾和未曾实现的理想在自己子女的身上弥补。
而年轻的小克呢？
他拥有着可能所有人年轻时都会遇到的孤独、质疑与迷茫。
小克对自己的身世本就充满疑问，当亨利出现眼前，这些疑问和迷茫被一下放大。
“我是谁？我从何而来？我要到哪去？”
人类的终极命题，在小克的心中变成了残酷的现实问号。
他问亨利出生在哪，妈妈是谁，爸爸又是怎样？他其实是在寻找自我的源头。
小克与亨利的不同之处，还在于他成长的经历中还有一位父亲的角色。
可他这位反派父亲魏瑞斯（克里斯·欧文饰），被亨利揭穿了阴谋之后，在小克心中的父亲形象也随之崩塌。
小克终于能去质问魏瑞斯，说出内心真实的想法，包括父亲在他每年生日带他狩猎这项他实际根本不喜欢的事情细节。
可面对养育之恩，年轻的小克仍然要经历内心的挣扎。
最后的反抗、决裂，以及试图弑父，都在层层递进的情节中才达到动机的足够充分。
亨利，这位新的父亲，阻止了小克亲手弑父，保留了小克未曾沾满更多献血的双手和完整的内心。
李安再一次用细腻的方式完成了关于父子伦理、父权反抗话题的解答。
可惜的是，不管是人性本质还是父子关系，《双子杀手》都显得有点浮皮潦草，蜻蜓点水。
故事中存在的最大问题，还是逻辑硬伤。
魏瑞斯试图告诉我们他对小克真挚的父爱，但这份爱总显得无缘无故，缺少足够的依据证实。
而他让小克去杀亨利，目的是为了让小克直面现实，克服心魔，但一点就没考虑小克会被亨利影响的可能吗？
这样无脑的魏瑞斯难以让人信服。魏瑞斯最无脑的是结尾只身去见亨利和小克，这不明摆就是去送死？结局也因此变得仓促。
李安没能在故事和剧本上下功夫去打磨，是导致本片口碑不及他其他作品的主要原因。
或许，他真的把太多时间和精力放在了120帧和CG技术的钻研上。
在电影技术和艺术的天平两端，早已证明过自己艺术能力的李安，这一次选择了偏重技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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