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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前，小女在家练习音乐课学的《顽皮的杜鹃》。“当我走在草地上，咕咕，听见杜鹃在歌唱，咕咕，我到树丛去寻找，咕咕，杜鹃飞向小河旁，咕咕……”孩子摇头晃脑地唱着“咕咕”“咕咕”，倒是提醒了我，原来老家方言中“杜鹃花”的发音就是“春鸟花”！
相传古时望帝禅位后隐归山林，死后化为杜鹃鸟，日夜悲鸣而啼血，染红遍山的花朵则为杜鹃花。因此，杜鹃是花也是鸟，是鸟也是花，文人墨客们纷纷借助“杜鹃”的双关语义写诗作文，如晏几道的“陌上蒙蒙残絮飞，杜鹃花里杜鹃啼”、曾巩的“杜鹃花上杜鹃啼，自有归心似见机”、陈允平的“鹦鹉州边鹦鹉恨，杜鹃枝上杜鹃啼”等。难怪老家土话用“春鸟”指代杜鹃，直呼杜鹃花为“春鸟花”。
祖辈什么时候开始把杜鹃称为“春鸟”已经无从考究，但可以肯定的是，在老家类似古语的流传语言系统中，“春鸟”专指杜鹃鸟，“春鸟花”专指杜鹃花——杜鹃被赋予了春天花之代表和鸟之代表的特殊意义。杜鹃作为春的信使也是实至名归，“杜鹃也报春消息，先放东风一树花”“九江三月杜鹃来，一声催得一枝开”，都是把杜鹃当作报春鸟。
老家地处浙江西部的仙霞岭山脉上，每年清明一过，漫山遍野就盛开了五颜六色的杜鹃花。有的地方称红色的杜鹃花为映山红，不过，遍布山林的杜鹃花海打动我的不是“红”，而是“映山”。杜鹃花的红色、粉色、白色、蓝紫色，毛竹的翠绿，互相掩映，山顶、山谷、山坳的一丛丛杜鹃花仿佛调色板点亮了春天满山的绿油漆，赏心悦目，蔚为壮观。
杜鹃花（图/视觉中国）
印象深刻的还有另外一处杜鹃花海，那便是四川大凉山地区春夏盛开的无边无际的“索玛花”。索玛花是杜鹃花的一种，2004年我第一次到大凉山，漫山遍野的索玛花开得正艳，咤紫嫣红、连绵不绝。汽车行驶在崇山峻岭间九曲十八弯的盘山公路上，听着那时颇有名气的山鹰组合的《索玛花》《七月火把节》，真是心旷神怡、陶醉花间。
除了大凉山，杜鹃广泛遍布四川，并成为四川的省花。说起来，四川应是杜鹃花的故乡，杜鹃花由来的传说就发生在古代的蜀国，李白《宣城见杜鹃花》怀念的也正是四川的杜鹃。“蜀国曾闻子规鸟,宣城还见杜鹃花。一叫一回肠一断，三春三月忆三巴”，“子规”是杜鹃鸟的另一种称呼，晚年李白看到异乡的杜鹃花难免想起四川的杜鹃花和杜鹃鸟。上世纪八十年代流行李谷一唱的一首《可爱的杜鹃花》，就是经典纪录片《四川杜鹃花》的主题曲。
杜鹃花陆陆续续地开满了整个春季，正值上山采茶，满山的杜鹃花竞相开放，山林的杜鹃鸟回响山涧，我们一边采茶一边学“咕咕……咕咕……”地叫，一直从穿厚毛衣的清明唱到穿薄背心的立夏。孩子们最欢喜的可不是赏花听鸟，而是吃嚼杜鹃花花瓣。琦君在《三划阿王》里回忆：“春风和暖的三月天，麦田里一片菜花香，我爬上半山，采了一把红红白白的杜鹃花，捧回到溪边，洗了脚坐在大石头上，摘下一朵朵杜鹃花，抽去当中的花蕊，放在嘴里慢慢儿嚼着酸味，一面翘着头，远远望着三划是不是来了。”杜鹃花瓣薄无嚼劲，略带酸味，显然称不上好吃，可小孩们依然乐此不疲，甚至冒着风险。
杜鹃花长在竹林树丛中，采摘砍伐可能就要碰到荆棘和芒萁，不过和山虱比起来，被刺被刮都是小事。孩子们最惧怕的是粘到山虱，传说中会吸血的虫子。大人告诫我们，到山上采摘杜鹃花，如果被山虱咬到会奇痒无比，越抓痒山虱就越往皮肤里钻，躲在人的身体里吸血。山虱其实就是蜱虫，的确是一种很难对付的寄生虫，被咬轻则皮肤痒、重则溃烂乃至丧命。我们没被咬过，倒是家里的花狗经常跟着上山采杜鹃花，身上爬了山虱，大人发现后就狠狠地收拾我们。
随着立夏到来，春茶结束采摘，农历三月也慢慢地溜走了。此时，杜鹃花开始凋谢，这位春的信使带着春天归去了。杜鹃还有另一种版本的传说，望帝死后变为的杜鹃鸟每到春季就啼叫“快快布谷”，提醒人们春耕春种，杜甫《洗兵马》中也言“田家望望惜雨干，布谷处处催春种”。我更愿意相信这一种由来，杜鹃啼血充满凄惨，布谷催种代表希望。毕竟，最是春天留不住，春鸟花谢已是夏，种下粮食迎接夏秋才是春的使者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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