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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罗伦萨，狭窄街巷的尽头，伫立着一幢形似城堡的米黄色砖石建筑，高耸的钟楼略显突兀，哥特式的墙垛和尖拱窗昭示着它的古老。巴杰罗宫，其历史可以追溯至13世纪中期，是佛罗伦萨最古老的公共建筑之一。
宫殿最初是为佛罗伦萨共和国的行政长官而建，建筑师名叫拉波特德斯科(Lapo Tedesco)，他也是著名的阿西西的圣方济各教堂的设计者。拉波本是德国人，圣方济各教堂完工后，应佛罗伦萨政府的邀请与家人一起定居到了佛罗伦萨，他的儿子阿诺尔福迪坎比奥(Arnolfo di Cambio)便是日后更著名的圣母百花大教堂的建筑师。
巴杰罗宫外观
1434年，美第奇家族的第二代开创者老科西莫结束流放归国后，绞死了他的政敌，并让画家在这里的外墙上画上了他们的形象。这是佛罗伦萨的一项传统，把犯人被处死时的形象保存下来，以便让他们遗臭万年。1480年，辉煌者洛伦佐统治时期，著名的帕奇阴谋失败后，这里又增添了帕奇家族成员的画像。
1502年到1574年间，这里成为司法委员会和保安署的驻地。之后，由一位叫巴杰罗的司法长官接手并改建为城市监狱，巴杰罗宫因此得名。至今，内庭院四周的墙面上仍能看到众多市政长官和司法委员会成员的纹章，以及城市各个区的徽记。
巴杰罗宫内庭院
监狱的用途使得宫殿的内部结构遭受到严重破坏，直到1840年在其内部的玛格达莱纳礼拜堂里发现了乔托所绘的但丁肖像和其他壁画时，人们才开始将目光关注到这里，并着手修复这座建筑。
玛格达莱纳礼拜堂内乔托壁画
1865年，巴杰罗博物馆正式对公众开放，主要收藏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期的雕塑类作品。多纳泰罗、布鲁内莱斯基、韦罗基奥、米开朗基罗、詹波隆那、切利尼、罗比亚家族等一众文艺复兴时期著名雕塑大师的重量级作品都汇集于此。
米开朗基罗厅
多纳泰罗厅
韦罗基奥厅
进入博物馆，中央庭院的拱廊下有两组大型群雕值得驻足。
大公科西莫一世为装饰旧宫的五百人大厅，委托巴多罗米奥安曼纳蒂（1511~1592）制作了这个喷泉，作品完成后并没有被安装在原定的位置，而是在波波利花园中呆到17世纪被拆除。中间的四个神话形象代表地、火、水、空四元素，同时有歌颂佛罗伦萨成为著名诗人的故乡之意。两旁的人物指代科西莫一世享有佛罗伦萨的统治权。
为纪念1459年西班牙阿拉贡的统治者费迪南德一世加冕为两西西里国王（包含西西里和那不勒斯），贝内德托达马亚诺（1442~1497）受托制作了这组加冕典礼群雕，六个可爱的乐手神态欢快、惟妙惟肖，使观者似乎都能感受到当时喜庆的气氛。贝内德托在佛罗伦萨去世后，这组雕塑流散各处，五百年后才在这里重聚。 首层的参观重点是米开朗基罗厅。米开朗基罗（1475~1564）的雕塑布鲁图斯头像、大卫或是阿波罗（未完成），圣母子与圣约翰浅浮雕（未完成）、以及著名的酒神巴库斯都在这里。
这件布鲁图斯胸像是米开朗基罗仿照一件古罗马时代光玉髓上的雕像雕刻而成的。布鲁图斯是刺杀凯撒的凶手，其目的是为了维护古罗马共和体制，阻止凯撒实施独裁统治。这件作品的委托人是米开朗基罗的两个朋友，他们都是反美第奇派的拥护者，委托这尊头像的真实目的是为了象征1537年反对派暗杀美第奇派公爵事件的正义性。欣然接受这件委托，也从侧面表明了米开朗基罗自己的政治倾向。
乔尔乔瓦萨里在他的《艺苑名人传》中记录了这件未完成的阿波罗雕像，描述其正从箭袋中抽出一支箭来；其他观点则认为这是踩着歌利亚脑袋、收回投石带的大卫。由于帮助确定人物身份的标志性物品处于未完成状态，这座雕像到底是谁，只能是个无解之谜了。
米开朗基罗的浮雕作品并不常见，这件圣母子与圣约翰虽未完成，但是整体看起来毫无滞涩感，图案边缘没有生硬的轮廓线，明暗效果逐渐过渡出来，画面仿佛笼罩着一层柔美的光线。
这尊巴库斯是米开朗基罗首次造访罗马期间的作品，微醺的酒神青春洋溢，馋嘴的萨特尔精灵顽皮，男性的刚健与女性的丰满完美的融合在巴库斯的躯体中，真是一件让人看到就感觉整个世界都美好了的作品。此时年仅21岁的天才雕塑家已经展示出了超越所有同时代人的天赋。但是他的罗马委托人却并不满意这件作品，把它卖给了另一个银行家，后世的艺术史家提到这件作品时都会说起这个故事，这个委托人的眼光也算是受尽了嘲笑吧。
展厅里还有两尊文艺复兴时期著名雕塑大师所作的酒神，一件是大理石的，一件是青铜的，各具特色，单独看来都是珍品。
巴库斯（雅各布桑索维诺，1511年）
巴库斯（Giambologna，1560年）
三件同样主题的作品对比来看别有趣味，不过最终结论永远只有一个：任何人的雕塑跟米开朗基罗的同框时都是悲剧……
好在詹波隆纳（1529~1608）还有他更著名的代表作“飞翔的墨丘利”就在旁边，可以挽回一点尊严，众神使者的轻盈敏捷被他展现的很优雅。
本韦努托切利尼（1500~1571）的著名雕塑，砍下美杜莎头的珀尔修斯，异常精美的底座的原件也在这里，四个壁龛中的青铜人物都是珀尔修斯的家人：妈妈达娜厄和小珀尔修斯、爸爸朱庇特也就是宙斯、兄妹密涅瓦和墨丘利。宙斯化作黄金雨与达娜厄相会的故事，经常出现在著名画家的画作中。以及，此处又可以对比一下两个墨丘利了，实在是难分伯仲。
看到这件展品说明我才反应过来，原来佣兵凉廊里的那尊珀尔修斯是原件啊！随便放在那都没人看着吗！这个底座复制品和原件的品质相差也太大了吧！
二层的亮点在多纳泰罗厅。 多纳泰罗（1386~1466）是文艺复兴早期最著名的雕塑家，也是唯一可与米开朗基罗相提并论的雕塑大师，巴杰罗博物馆里收藏着众多他的作品。
大卫（Donatello，1440年）
多纳泰罗的青铜大卫，是欧洲经过漫长中世纪之后的第一尊裸体圆雕，标志着古典美学在雕塑领域的回归，青春洋溢的大卫，比起宗教人物，更像荷马史诗中的英雄，是佛罗伦萨自由独立精神的象征，既是多纳泰罗本人独特的艺术创造，也可以想见必定与其委托人老科西莫的支持鼓励密不可分，在老科西莫被流放之前，这座雕像一直摆放在美第奇宫庭院中央。
大卫（Donatello，1408年）
更早期的大理石大卫，哥特式的衣饰和优雅古典的头，显示着他作品的风格正在由哥特式向文艺复兴过渡。
圣乔治（Donatello，1416~1417年）
壁龛里的圣乔治是为装饰圣弥额尔教堂的外立面所作，人物整体已经展现出文艺复兴的风貌，而壁龛仍是哥特式的，但是下部圣乔治屠龙的画面又显现出多纳泰罗已经开始试验透视法在浮雕上的应用了。布鲁内莱斯基整理总结出透视法则后，正是多纳泰罗首先将其应用到艺术创作中。
石狮（Donatello，1418~1420年）
手持百合花装饰盾牌的狮子，是佛罗伦萨统治的象征，百合花是佛罗伦萨的徽章，狮子暗喻战神马尔斯，最初是为装饰教皇马丁五世在新圣母大教堂的公寓而作，1812年后被摆放在旧宫的庭院中以代替那里已经损坏了的14世纪石狮。
阿蒂斯（Donatello，1440年）
穿着怪诞马裤的阿蒂斯，上半身却是爱神的天使造型，踩着蛇手舞足蹈的，可能是要表现与他的传说相关的狂欢仪式吧。与此相对，另一件舞蹈的天使就矜持优雅多了。
舞蹈的天使（Donatello，年代不详）
局部描金的青铜浮雕基督受难，平衡的构图、生动的表情、以及透视法的纯熟运用，完全展示出了多纳泰罗作为文艺复兴时期浮雕艺术开山祖师的高超技艺。
基督受难（Donatello，1455年）
同时期的施洗约翰，显示出雕塑家后期不再追求优雅完美的人物形象，而是开始注重对人物内心情感的表达，逐渐转向相对夸张的表现形式。这种风格的极致就是他的另一件代表作“抹大拉的玛利亚”，在圣母百花大教堂博物馆里可以见到。
施洗约翰（Donatello，1450~1455年）
注意到施洗约翰身后那两幅小小的青铜浮雕了吗？文艺复兴的巨幕就由它们正式拉开——
1401年，洛伦佐吉贝尔蒂（1378~1455）和菲利波布鲁内莱斯基（1377~1446）关于佛罗伦萨洗礼堂的第二扇大门、即北侧青铜门的竞赛，通常被认为是文艺复兴开端的标志性事件，即使考虑到实际上文艺复兴是自13世纪以来不断演进的过程，这一次竞赛也仍然是艺术史上最精彩最重要的盛事之一。
竞赛要求参赛者仿效洗礼堂南侧安德烈亚皮萨诺70年前完成的第一扇青铜门的结构和尺寸，以牺牲以撒为主题在四叶草型的框架内组织画面，最终吉贝尔蒂和布鲁内莱斯基的作品平分秋色，让评委们争执不下、难以抉择，又考虑到两人都只是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便提出让他们共同负责该项目的建议，孤傲的布鲁内莱斯基自然不会同意，在争取独自负责未果后，主动退出了竞赛，之后就是他与多纳泰罗共赴罗马研究古代建筑、十几年后返回佛罗伦萨完成他天命中的大穹顶的故事了，当在穹顶建设过程中又被要求与吉贝尔蒂合作时，布鲁内莱斯基已经有智慧把对方挤兑走了。当然，吉贝尔蒂也自此踏上了他的天命之路，终其一生打造出了举世闻名的天堂之门，但并不是这次竞标的这扇北门，而是洗礼堂正对圣母百花大教堂的那扇东门。
这次著名竞赛的成果，佛罗伦萨人一直把他们妥善的珍藏着，现在我们就得以在巴杰罗博物馆里看到它们，对于两幅作品的高下也可以做出自己的一番评判了。
牺牲以撒（Lorenzo Ghiberti，1402年）
吉贝尔蒂的作品在空间布局和平衡构图上确实更巧妙更清晰，三个主体人物凝固在其动作的瞬间，呈现出的是定格的静态，形象古典的以撒精致俊美，可惜不像待宰的羔羊，倒像视死如归的英雄。
牺牲以撒（Filippo Brunelleschi）
布鲁内莱斯基的就感觉场景和人物更真实，以撒无力的接受死亡，亚伯拉罕持刀正刺，天使于急切中抓住他拿刀的手，画面充满动感，弥漫戏剧张力，明明是静止的画面，却让人感觉一切都还在运动中。可能更符合现代审美吧，天才的作品不是不够突出，是有些超前了，一部分评委鉴赏能力不足啊，只能说，人各有命吧。话虽如此，我还是没法子以这个理由接受那些乱七八糟的当代艺术的。
这个展厅里本来还有一尊韦罗基奥的青铜大卫像，我去的时候可能是外借了没有看到。作为一代名家，又是达芬奇的老师，安德烈亚韦罗基奥（1435~1488）当然也有自己的专属展厅，他的大卫放在多纳泰罗厅里应该只是为了方便对比观赏吧。
好在这幅精妙的葬礼墓碑浮雕还在，画面右侧描绘的是辉煌者洛伦佐的舅妈弗朗切斯卡皮蒂托尔纳博尼难产而死的情景，她身边的八个女人悲伤情态各异，这组人物雕刻技艺高超，确定出自韦罗基奥之手，雕塑家刻画情感的不同程度的能力令人赞叹，狂野的画风让人联想起博洛尼亚的那组令人拍案叫绝的尼可洛德阿尔塔所作的耶稣葬礼群雕；画面左侧描绘的则是侍者将夭折的婴儿交给她丈夫乔万尼托尔纳博尼时他那无助和悲痛的形象，其他相对平庸的人物形象应是出自他徒弟们的手笔。
耶稣葬礼（Niccolo dell arca，1463年
木制耶稣受难像和彩绘浮雕基督复活都是韦罗基奥所作。基督复活彩绘陶塑的制作形式明显受到卢卡德拉罗比亚作品的启发，比较画面中士兵从沉睡到惊恐的表情变化，与达芬奇对面部表情的研究之精细，能够看出师从韦罗基奥对达芬奇的影响深远。
卢卡德拉罗比亚（1400~1482）最初是金匠学徒，后来转学雕塑，很快就以精湛的雕塑技艺闻名了，在为圣母百花大教堂完成了一系列精美的大理石和青铜雕塑作品后，他觉得自己付出的劳力与收益不匹配，又决定转向其他更省力的创作形式。
他认为泥塑更省事，于是经过不断试验，自创了陶塑上釉技术，之后又从只有单一的白色扩展到可以展现更多颜色，很快，卢卡的彩陶作品风靡了整个欧洲，实现了轻轻松松赚大钱的励志故事。事业越做越大后，卢卡召集了他的兄弟们一起来帮忙，兄弟的后代们也继承了家族的彩陶手艺，罗比亚家族因此闻名。家族里最著名的三位大师，除卢卡外，就是他的侄子安德烈亚，和安德烈亚的儿子乔万尼。
巴杰罗博物馆里罗比亚家族的藏品颇丰，可以完整的看到彩陶雕塑在三代人手里不断发展的样貌，欣赏陶塑大师们的精湛技艺。
卢卡的作品中，圣母宁静、圣婴活泼、天使灵动，色彩相对单一，画面还比较简单。
安德烈亚的建筑师的圣母，因画框下方有建筑师使用的工具图案而得名。作品不再是简单的平面浮雕，而是形成了整体的壁龛样式，结构复杂了许多。
这个圆雕头像，显示出安德烈亚的技艺又进一步，男孩的形象生动可爱，据说可能是辉煌者洛伦佐的一个儿子。
天使报喜是安德烈亚和他儿子卢卡的合作作品，很明显，他们的作品已经从浮雕发展到独立圆雕了。
乔凡尼的耶稣诞生，色彩丰富，场景复杂，此时陶塑作品携带的信息量已经可以与绘画比肩了。
博物馆的一些展厅中还留有状态不错的壁画，馆藏还有大量文艺复兴时期的小型青铜雕塑，以及中世纪、伊斯兰及东方的雕塑类作品和各种珍贵材质的手工艺品，少量的绘画作品，如果感兴趣的话，也是值得仔细看看的。
在一个小展柜里发现了一件来自中国的17世纪青铜雕塑，就让萌嘟嘟的赤兔马和关公帮忙我们从悠长的历史回顾中抽身出来吧。
作者：扫帚猫 行摄于2019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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