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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没有一款“水”是如此年代久远,可以追溯到三个世纪之前,至今依然充满生命力和吸引力;也从来没有一款“水”从专门的产品变为一类产品的专有名词,在时间和空间的变化中,引发众多的流行和误解。
去年秋天,我在德国科隆游览,参观了颇受游客欢迎的法利纳故居博物馆。准确的说这里是一家香水店,成立于1709年,据说拥有目前世界上最老的香水工厂。它的创始人约翰·玛利亚·法利纳先生少时便与家人从意大利移居到科隆,成年后,他根据自己美丽的童年记忆创造了一种香水——“我所制造的香水能将你带去意大利春天雨后的清晨,在柑橘、柠檬、柚子、鲜花及意大利香草的完美中升华灵魂,使内心无比平静” 。他为这种特别清淡的香水起名叫科隆水,意为在科隆制造的香水。
科隆水实在太受欢迎了。我们参观德国各地的城堡、古迹时,总能在解说里听到它和法利纳先生的名字,皆因彼时名流贵族争相购买科隆水,使用它已成为他们日常生活中不可忽视的一部分。尽管一小瓶科隆水的价格相当于一位“基层公务员”半年的收入,他们并不以为意,甚至有人每日用科隆水清洁身体。后来,科隆水成为香精浓度在4%—6%(另有一说法是3%—5%,此处以法利纳博物馆提供的资料为准)的清淡香水的统称。是的,科隆水(Eau De Cologne)就是“古龙水”这个名字的由来。
科隆市也从此拥有了至今最吸引人的纪念品,其中最有名的便是“4711古龙水”。它是经典型古龙水的杰出代表,包装古雅大方,采用法国宫廷的颜色——雀绿和金色,颇引人注目,至今仍然很有名气和魅力。许多人猜不透这款古龙水冠以“4711”是什么意思,其实它仅仅是科隆市一个街道上的门牌号码而已。古龙水风靡之时,科隆市有114家工厂生产,华地林·穆林斯公司就用他们的门牌号码4711作为商标。
法利纳的香水生意做得很大,当年在欧洲有五十多个王室家庭向他订货,连拿破仑都是科隆水的忠实拥趸。不过,这些狂热粉丝中,有一位身份比较特别,这就是大作家歌德。歌德的财力无法与王公贵胄比肩,使用科隆水时便格外精心。在一封写给法利纳香水店的信件里,他说自己使用科隆水的方法是这样的:每每当他伏案写作时,便把几滴科隆水洒在一条手帕上。在那“意大利春天雨后清晨”的芬芳之中,他确确实实能感觉到灵感降临。
在香水的引领下,歌德或许敏锐地觉察到了气味背后的世界,那是法利纳用花果香建立起的承载自己记忆和情感伊甸园,一个意象复杂、五感交错的幻想迷宫。嗅闻香水的时候,歌德阅读了法利纳以气味写就的那个关于童年和故乡的微茫故事;而法利纳私人的意大利清晨里,也刻录下了属于歌德的、无法被语言和视觉所调取的感官记忆和直觉。
科隆水在歌德身上引发的奇迹,大约就是法利纳的记忆、感触和想象在对诗人施加魔法吧。作为一种日常迷信,此时此刻,我的书桌上也放了一条洒了科隆水的手帕。当初法利纳故居的工作人员向我保证,我所闻到的科隆水和歌德当年闻到的绝对一模一样。我深信科隆水里收藏着关于歌德的一些可触可感的微茫片段。就在当下,我有一种信念,我相信自己正像法利纳那样嗅着被花朵点缀的雨后清晨,也像歌德那样嗅着灵光乍现的喜悦。
“我梦想中的香水是用来感受,只是在吸气的当下体会,而非用来擦抹的香水。它不是配件,无法穿戴,也遮掩不了什么。它只是个情绪。……我梦想的香水诗意盎然,好比在熟悉之中追捕未知的俳句家所谓的‘不期然里蓦忽的欢喜若狂’。”(让-克罗德·艾列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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