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刘君兄，皖北阜阳人，喜面食，常于厨间展其艺，做出各式花色面点，尤以手擀面为一绝。清晨的太阳刚刚从海上照来第一缕柔和的光线，刘君已经将来自家乡的冬小麦面粉加入鸡蛋和水和成一团。 以长城为界，大体上，以北生长的为春小麦，以南则为冬小麦。冬小麦在生长过程中抗寒能力极强，其幼苗能够越冬而不惧，春天来临时，幼苗分孽很快，扎蹲长大，春末而熟，一片金黄。世人只语梅花香自苦寒来，却不言冬小麦凌寒而味更佳。我国大部分地区以冬小麦为主，冬小麦磨出的面粉更好吃。刘君的家乡地处江淮，水土丰沃，出产的冬小麦素有“陇上花”之称。 刘君手握一根两尺长由硬木制成的擀面仗，将那醒过来的面团一遍遍碾过，从高山到平原的过程，刘君不断用手拉拽着面的劲道，觉得满意了，才摊成厚度适宜的平面，然后撒上干面粉，叠成数层，刀切过后，再撒上些干面粉，用手随意抓抖拢在一起，这便完成了第一道工序——制作面条。 刘君制作手擀面的功夫并不在这一道工序上，让他得意的是配方。 二十年前，我在苏州光福服役，离营区半里之地有个小小村落叫唐村，村口有户金姓人家，他家做的面条远近闻名。我一直怀疑他家是用罂粟壳作诱饵，其实不是，那一口好味全在汤里——配方。 刘君的配方也不为外人知，曾自带配料和手擀面条到饭店宴请朋友，并嘱服务员，让厨师只放清水和盐。面条端上时，清清白白，待众人尝过，无不交口称赞，当场命名：“刘家心面” ——原来，好味出自汤里，妙处全在配方。 前天，与刘君兄一道去参加培训，午间餐毕，闲聊起刘君的手擀面。灵机忽至，我建议刘君开家面馆，刘君来劲，点头称好。于是开始天马行空，给面馆起名字，最后一致同意就叫“麦子故事”。 “麦子故事”。多好的名字，包含了生活中许多的记忆和过往的历史。 小麦的种植历史已有1万年以上，起源于亚洲西部。西亚和西南亚一带至今还广泛分布有野生一粒小麦、野生二粒小麦及普通小麦粗山羊草。现今的中亚广大地区，曾在史前原始社会居民点发掘出许多残留的实物，其中就包括野生和栽培的小麦小穗、籽粒，炭化麦粒、麦穗和麦粒在硬泥上的印痕。我国的小麦种植是由黄河中游逐渐扩展到长江以南各地，并传入朝鲜、日本。公元15世纪至17世纪间，欧洲殖民者将小麦传播至美洲；18世纪，小麦传播到大洋洲。 细细想来，小麦对人类的饮食文化和日常生活的贡献可谓是上天的眷顾，功德无量，福泽绵长。 我在《形式与内容》一文曾将“为文之道”比喻成红白之案法：大体而言，烹饪之法可分“红案”和“白案”。“红案”多以肉类为主要原料，取家畜禽类之活体，杀之见血，血色殷红，烹时亦用酱醋调之，色泽泛红，故称之为“红案”。“白案”多以面粉为主体原料，巧妇而炊，可做百种“花样”，面粉色白，洁如初雪，故称之为“白案”。案乃俎也，今之谓案板，操作台是也。“红案”之法盖有八大菜系，原料相同，做法不一，故肴异味迥，色形有别。“白案”之法亦是万千变化，单就面粉一类而言，古往今来，天南地北，不知蒸煮煎炸、揉捏削切出凡几样式。细细思量，皆为“形式与内容”之道也。面粉是田麦之子，是自然之子；字是情智之子，是万物之名，欲言之符号。调和面粉可得百种餐点，调和文字可出百样文章，一为物质可裹腹充饥而活命，一为精神可怡情资性而养心。天地伟哉，人心智焉，“文”道亦如“面”道也。 麦子的故事还远不止这些，每个勤于厨事的人，或多或少都对面粉的“母亲”怀有深深的敬意。我想，刘君也如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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