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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01月28日/关于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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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奶奶的映像，从小到大，都是觉得，她和还珠格格里的容嬷嬷长得有几分相似。
小时候对容嬷嬷有很大恐惧，所以连带着对她也觉得不亲。
奶奶性格强势，还未嫁人之前，就帮着家里带大了弟弟和妹妹，结婚后生了5个孩子，4男1女，爸爸是家中最小的，我又是家里最小的。
小的时候，我多是爷爷带大的，他会瞒着所有哥哥和姐姐，偷偷地给我留很多喜欢吃的，我们之间，有许多只有我们俩才晓得的小秘密。那会儿家里穷，每天我们爷孙俩为了省下车费给我买吃的，我们手拉着手，看着夕阳里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越来越长，走好几公里天黑了才回家。
后来爷爷过世了，听闻，是奶奶和爷爷吵架，爷爷有高血压，心脏也不好，一气之下，就去买了酒糟吃了，第二天就病发入了院，从此，就再也没有好起来。
我长大后每年回家，奶奶都会和我讲那些年的故事，但说来说去就是那些。听说有一年日本兵去了她们的小村庄，但好像并没有烧杀抢掠，当时她背着弟弟站在村口，有一个日本兵笑着看了看她，只夸她长得可爱，给了她两颗糖就离开了。
听说那年粮食关九死一生，奶奶偏巧了又正好是管粮食的，所以安安稳稳地拖着一大家子人活了下来。
她对我的印象，也远得连我也记不住。
听说那会儿我是幼儿园的领舞，要同时演好几个节目，她手舞足蹈，比划着说，前一秒看我还跳着舞，后一秒下个节目，我就穿着个小和尚的衣裳坐在舞台中央。
这些话反反复复地说，我也听不太下去了。
再后来，我只记得她反反复复唠叨她的浆洗缝补有多厉害，并一再强调，女孩子就是要收拾好家中一切。对于爷爷，我却从未听她提起过。
说句公道话，奶奶应该是她们那个年代，非常优秀的女人了。
她是远嫁来的爷爷家，拖大了弟弟妹妹和这么些儿女不说，还帮着儿女拖大了我们这么多姐妹。
一生好强，却一生也不肯示弱。
我奶奶八十岁的时候，还因为一些小事打了我姐姐。
她不是很喜欢我妈妈，可我妈妈，说句良心话，也是他们那个年代我认为很优秀的女性吧。她善良，漂亮，孝顺，通情达理，且吃得苦。
时代一日一日在变，审美在不断地提高，我妈妈不希望我和我姐姐，以后过上只能浆洗缝补的生活，她希望我们会那些家务，可也希望我们能活得够漂亮。可老人家的心里哪有什么漂不漂亮，越是简朴越是讨喜。光这一点出入，就够炸锅的。
我们其实永远也不必隔着岁月，和老一辈的较真人生观和价值观。
因为当下我们所淘汰掉的思想，可能曾经，正是支撑他们赖以生存的人生理念啊。
就像如果你要为他们买衣服，也记着不要买自己喜欢的，得买他们喜欢的。
你以为他们是老土，可他们也不过是执着地爱着年轻时候的喜欢啊。
我年前的时候摔伤过腿。那会儿腿受伤的时候，我就没日没夜地睡不着。
我害怕我失去体面。
在那些我只顾着自己的日子里，时光悄无声息地老去。
有一句话说是，不好好努力是要结婚的，而努力，可以住上好的养老院。
以我这样的性子，我依旧无法接受，有一天老去，我不体面到了那种需要别人为我把屎把尿的程度。何况是奶奶这样的性格。
更可怕的是，竟然有一天，你会记不得有这样的日子。
奶奶的精神头，是在那一年摔跤骨折后开始衰退的。
很多老人家都是这样吧，一开始都还好好的，可摔了一次，就身体大不如前了。
奶奶以前看着还挺胖的，突然一年比一年消瘦，一年比一年更加矮小。
现在，她只能躺在沙发上，看着我们来来往往来看她的人，却记不得是谁来看过她了。
就连我每日住在她楼上，她都很难想起我的名字。
有的时候，她甚至记不得自己吃过饭了，她还是和以往一样爱把好东西放起来，所以我们给她新买的营养品、面包、棉袜，都一一地不见了，找也找不到。好像就是要把身上所有的袜子衣服等等都要用烂到不能更烂了，才能换上新的。
而今天小年团年。给她剥桔子的时候，偶然看见她的右手套了一只袜子。对。一只袜子。因为冷。
我借口说出去买个电池。便去就近超市买了一双。才13块钱。
我给她带上的时候，她还笑呵呵地看着我，说：“是你给我买的吗？”
她的眼神里，已经完全记不得我是谁了。
我说：“恩，暖和吗？”
她仔细看了看，又笑着说：“好好看的一双手套。”
她去睡了之后，我下了趟楼。
我发现，她把手套又落在了沙发上。
我猜她又是记不得了。
原来啊，等我们老去的时候。
我们会忘掉这么多事情，会忘记我们曾经视为珍宝的金银首饰，华贵的衣物，会忘记人生观价值观，会忘掉那些我们觉得重要的人。而一个人无论她曾经做过多少的善与恶，生命的后面一天到晚还是只能剩下了吃喝拉撒，却还不一定能做好。
原来无论是多强悍的生命，依旧抵抗不了时光的老去。
而时光是什么，时光就是有一天，你穿上的衣服，再也脱不下来了。
我们原本是不需要腰缠万贯才能衣锦还乡的。
可能他们缺的，只是几双保暖的羊毛袜，一副手套，一条围巾，一顶帽子。
还有在她们无法洗衣服的时候，你帮她们把衣服扔进洗衣机。
在她忘记了有新袜子新衣服的时候，直接为他们穿上，而不仅仅是提醒。
我很难过，奶奶的故事，我实在没办法问了。
她如今说的话，很多已经模糊到我凑近也听不懂了。
可这篇文章，我还是希望我以后还能更。
希望她长命百岁，平安快乐。
也希望有一天，她还能叫我的名字。
也希望有一天，她可以再跟我说说那些一生中的峥嵘岁月。
（摄于2012年05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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