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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奶茶
《平凡的荣耀》播出三天后，导演吕行加入了该剧的豆瓣专组，并且经常在晚上睡觉之前点进去，“监测”粉丝们讨论的话题，用吕行的话来说，“主要是看一下观众心里在想什么”。之所以选择晚上“出没”，主要是因为排播策略，大部分剧迷只有等到晚上10点钟之后才能追剧，12点左右往往是剧粉讨论最活跃的时候。
对一些疑问比较强烈的问题，吕行就会主动跳出来跟观众沟通。
在一个标题为“离完结还有不到一半”的帖子里，一位剧粉表达了对《平凡的荣耀》的喜爱，同时隐藏不住地焦虑，“本剧还能爆火一把吗？”“越来越好看，但感觉讨论度还是稍低了一点”。
播出以来，《平凡的荣耀》豆瓣评分一直稳定在7.7分左右，在国产剧中属于中等偏上的口碑。如果从职业剧的角度来看，《平凡的荣耀》无疑是近几年唯一担得起“反映真实职场”的作品。
唯一令剧粉不满的是，从数据和讨论度上来看，《平凡的荣耀》离传统意义上的全民爆款还有一段距离。云合数据显示，《平凡的荣耀》目前的累计有效播放超过1.8亿。
这或许要归结于剧名中的“平凡”二字。没有金手指、没有主角光环、甚至没有恋爱戏份，在习惯了爽剧和快节奏的国产市场来说，这档严格意义上足够真实的国产职业剧注定是一次圈层爆款的尝试。
在那个帖子里面，最赞是吕行的回答，“其实有观众喜欢，有共鸣就很开心了，不管人多人少，只要喜欢我们这部剧的观众，我们让大家愿意看到最后一集，也觉得拿宝贵的时间来追剧是值得的，这就很开心了”。
关于人设和故事的真实性：“判断单个事件是否真实对戏剧没有什么意义”
《平凡的荣耀》把背景设定在离大部分观众有些距离的风投行业。
2017年第一次接触这个项目时，剧酷已经给吕行提供了第一稿剧本。彼时的设定就是一家风险投资机构内发生的故事。这个大背景吕行是认可的，“这个行业很有趣、很好玩，看上去很高大上，让人觉得很厉害，就像人家看我们这些拍电视剧和拍电影的人似的，实际上多苦他们也不知道。”这是行业剧戏剧化的基础，既不能离观众太远、也不能离观众太近。在这之前，一些所谓的行业剧，也将背景设立在外交官、翻译官、创业、服装设计等行业，但大都以爱情、偶像为主要类型。悬浮、假成为这类剧的代名词。
彼时剧酷希望吕行能制作出一部以现实主义为基调的作品，但吕行记得当时剧本本身的风格不够强，虽然很多议题都写到了，却无法以戏剧化的形式呈现出来，剧本遇到了把现实提取成现实主义的困境。
因此吕行用七八个月的时间走访了一系列风投机构、查阅了大量资料。“第一就是了解人物，看不同年龄段、不同级别的人都有什么共性和个性，这些都是我们所需要了解的人物质感。编剧需要，我也需要，不然将来拍的时候不知道大概是什么样的。然后会了解一些案例和案例中的细节，比如案例当时的矛盾是什么、内在逻辑是什么。”
最令吕行印象深刻的案例是“一碗鲜”、“农业案”和大结局的高潮事件。“我们所有的案子都有原型的影子在，只不过加工的程度不一样。”
注重以事实为基础也造成了吕行最大的遗憾。2018年《平凡的荣耀》的拍摄完毕，但两年后才播出。这是都市剧、时装剧的无奈。“我们当初在做案例的时候有意识选择了一些相对具有前瞻性的案例，但现在播出，人家早就投完了。”
比如拍摄时，共享电动车虽然是风口，但还处在论证过程中，但等到2020年剧播出时，共享电动车已经满大街都是。农业+直播也早就成了见怪不怪的营销手段。这样一来，戏剧张力和可看性便大打折扣。吕行说自己看剧的时候心里一阵一阵地发慌。
调研的另一方面是强化了人设和故事情节，剧本塑造了时而暴躁的职场“烂好人”吴恪之、唯唯诺诺的空降高中生孙弈秋等一大批性格鲜明的人物。
有些观众看得津津有味，有些观众开始质疑人设和故事的真实性。在剧中，小到经理、大到总监，有些角色无时无刻不在咆哮。其中，赵又廷饰演的吴恪之时不时怒喝实习生，在公司被处处针对却不离开公司，还事事以公司利益为主。
这让很多观众不解，并发出疑问，“现实职场中真的存在这样的人吗？更何况是在高精尖的风投机构。”
“判断单个事件是否真实对戏剧来讲其实没有意义，”这是吕行的答案，“现实世界里我见过很多非常狗血的事情，放到电视剧里怎么都合理不了，但就是真实发生过。你带给观众的世界经过处理加工后能否让他相信，是我们当时的想法。所以从态度上来讲，我们希望选取的事件，包括呈现出来方式有可信度，并会让一部分人产生共鸣。”但这不意味着要每个角色都一定具备普遍性。
比如剧中的某个高层总是大吼大叫，拿下属出气。吕行很诚实，“调研的时候人家对我确实没咆哮，我在那的时候人家一看外人在也没怎么咆哮，但这样的人我在职场中见过太多。”对人物形象进行杂糅、提炼出更极致的人物形象是影视创作的基本规律。
至于吴恪之，在吕行看来，“吴恪之心里有自己的职业道德和行为出身的边界，这个角色很像职场中那些郁郁不得志、很憋屈的人，他作为一个理想主义者一直升不了职，心中有怒气，所以要发泄。”
事实上，随着剧情的展开，观众甚至怀念吴恪之的发怒，一些偏负面的角色也慢慢显露出可爱的一面，这些真实的职场设定和人物性格得到肯定和喜欢。
关于受众和市场：“做每个戏都是双向选择的过程”
吕行是2017年《无证之罪》播出后接触到《平凡的荣耀》的。彼时国内已经兴起一股投拍职场剧的风潮，《平凡的荣耀》开拍那年，《翻译官》、《你和我的倾城时光》、《创业时代》等所谓的职场剧已经陆续投入市场。这些“职场剧”的口碑不必赘述。那个时候的“职场”二字至多代表行业背景，爱情和偶像才是内核，主角开金手指、不断提供爽感是留出观众的普遍手段。
国产无职场，很多观众一提到“职场剧”已经对其质量先入为主。
《平凡的荣耀》显然不是一部爽剧。剧组一共拍摄了138天，超过四个半月，在国产剧的拍摄节奏中算相对缓慢的。剧内，白敬亭饰演的孙弈秋高中毕业，机缘巧合进入一家高人济济的风投机构。观众习惯的逆袭迟迟没有出现，反而看到孙弈秋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处于压抑、格格不入的状态，吴恪之的项目一再被抢，直到剧集过半，整体紧张、压抑的氛围才有所缓解。
国产剧很少敢做这种尝试，不够密集的事件、不够激烈的冲突总是容易劝退一部分观众。吕行承认，《平凡的荣耀》的事件浓度并不是特别高，但他们更想在每个事件里把人物关系、人物性格及人物心理展现得更精准一些，“事件其实是辅助，对观众没有太大作用，观众喜欢看这个剧还是因为喜欢人物，在观众想了解人物的时候让他多了解一点就好。”
吕行很在意观众的感受。
因为在他看来，做每个戏都是双向选择的过程，“在被观众选择的时候，我们也会选择主要的服务观众。”对他来说，至少那部分想看爽剧的人并不是这部剧最主要的目标用户，“任何一部剧都有所服务的目标群体，看爽剧的观众有很多剧可以选择，但我们最想服务的是目前看不到这类有现实感、扎心作品的人。”因此，吕行希望把一个年轻人在职场里所面临的尴尬处境比较实际、极致地展现给观众。
这也奠定了整部剧的基调——先抑后扬。“你新进一个单位肯定是拘束的，对环境有陌生感，小心翼翼面对每个人，坐在这儿也会觉得这里并不是属于你的地方，肯定不是轻松的感受。但入职一段时间后对业务、环境、人都熟悉了，这时候整个人就会放松下来。”
但这种双向选择势必会天然规避掉一些受众。吕行却想得很清楚，“做戏的过程中，其实只要你做有探索性、有一定独特性的东西，你永远都要面对这个问题，就是在目前的市场里服务的受众是窄的。可能过一两年这个类型大家慢慢开始做，它就变成主流。像今年的悬疑剧场是最典型的例子，2017年拍《无证之罪》才几个人看？那是一个非常小众的剧，现在变成了大众。”
当然，有时候吕行也觉得自己和观众对节奏的感受会出现偏差，但只有不断拍摄、不断跟观众互动才能作用到下部戏。
关于导演吕行：“不复制一样可以在商业市场取得成功”
吕行最近正在筹备一部“有意思”的剧。提到这部“有意思”的剧，对面的吕行眉飞色舞。
“有意思”好像是吕行选择项目最重要的标准。当初接拍《平凡的荣耀》也是因为这个剧本“挺有意思”，“写了一个不以爱情为主线，没有霸道总裁、没有典型白富美、也不会有灰姑娘爱上贫穷小伙子，写日常生活的戏，我觉得这种戏在市面上是很独特的，跟《无证之罪》很像，都是在主流的题材中比较独特的东西。”
作为一个导演，吕行显得有点“随心”、“爱玩儿”，直面现实又带点理想主义。
吕行在《平凡的荣耀》中有过一次“明目张胆”的出镜，饰演一个保安主管，和乔欣搭戏一下就被观众“抓包”。之后还有一次“暗戳戳”的出镜，有网友发现金宸资本团建后回程的车里，吕行藏在镜头的角落里。
吕行也会把这种“爱玩儿”带到剧情中，比如四组内部开模拟投决会，孙弈秋带上优雅的假发扮演左小青饰演的余总，张子贤把头发梳成曲总的模样，俩人惟妙惟肖地指点吴恪之。这是剧中为数不多令观众爆笑的场面，是吕行想出来的点子。
吴恪之穿上紫色衬衣做男公关，也是他的灵光一闪。“这是我们试装的时候偶然想出来的一个点子。”剧中的男性角色大多数时间都是西装笔挺，服装以蓝色、灰色、白色为主色调，但当时服装组给赵又廷试穿了一件紫色绸缎的衬衣。“看到那件衬衫我们都惊了，老吴什么时候才能穿上这个？”直到现在，吕行还是习惯用角色名来称呼演员，“我说老吴你穿这个真帅。后来我想老吴啥时候能穿？有办法！后来我们就搞了一个男公关陪酒的剧情。”
这些戏点既可以打节奏，也反映了现实生活中的一些温情。
现实在于，吕行想通过《平凡的荣耀》要讨论的问题足够严肃和沉重，“在真实的世界里，其实我们大多数都是平凡的，这一点接受起来不是一个容易的过程，但或早或晚大多数人都会接受这一点。但接受自己的平凡不意味着失去自己的职业荣誉感和存在感。这个世界里的什么东西对你是有荣誉感的呢？每个人都希望主角成功，成功到底是什么？”
但吕行也希望通过现实主义的作品在一定程度上鼓舞人，“要不然人家看了四十来集，最后还看郁闷了？我找不到这个答案。”
今年是悬疑短剧爆发之年，吕行执导的《无证之罪》是当年的爆款，但他并没有在这个赛道跑下去。“从我个人角度，很难找到一个突破12集短剧的新点，我看不到独特性和创新性，再做也无非是把以前做《无证》的点放大，投资预算更高、演员更大，大概就是这样。”
所以即便错过了悬疑剧的爆发口，吕行并不感到任何遗憾，接下来也暂时没有回归悬疑市场的打算。当然，主要是因为吕行有信心，即便不复制也可以在商业市场获得成功。
“任何一个大众产品都不是一蹴而就的，无非是谁愿意在前面开拓一下而已，我们比较幸运的站在了这个位置，同时也有勇气做这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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