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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1968年12 月21 日,晚上8点,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正在播送新闻节目,突然发布了毛主席最新最高指示:
“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要说服城里干部和其他人,把自已初中、高中、大学毕业的子女,送到乡下去,来一个动员。各地农村的同志应当欢迎他们去。”
上海作家叶辛曾去贵州插队,他回忆那一刻时说:“我和我的所有等待分配的老三届同学们,早在晚饭之前就接到了通知,晚上八点钟,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将有重要广播。最新最高指示一发表,上海城沸腾了,几十万革命的师生员工连夜上街游行,锣鼓声直响到深夜。不少同学当场写出了决心书、保证书,刷出了大幅标语,有人还咬破手指,写下了血书,纷纷豪情满怀地表达‘毛主席挥手我前进,插队落户闹革命!’的雄心壮志。”
次日的《人民日报》对此进行了报道:“消息传到各地后,全国的城镇、乡村、牧区和海岛,到处一片欢腾。广大知识青年热烈响应毛主席的伟大号召,掀起了到农村去的新高潮。”
的确,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的高潮在这一刻开始了。
其实,这场运动早在1955年便已开始。
最初的灵感来自于那一年4月团中央的一次访苏之旅。当时苏联城市青年移民垦荒运动,改变了过去农民移民开荒的办法,而以城市青年为垦荒主体,动员了27万城市青年移民垦荒。团中央代表团回国之后,把“老大哥”的先进经验写给报告,认为“从城市中动员年轻力壮、有文化的青年去参加垦荒工作是有好处的,也是今后解决城市中不能升学和无职业青年就业问题的一个办法。”当年8月,杨华等六十名北京青年组成了青年志愿垦荒队,远赴东北北大荒垦荒,团中央为他们举行了盛大的欢送会,时任团中央书记胡耀邦亲手把"北京市青年志愿垦荒队"的队旗授予这批青年,从而拉开了“上山下乡”的序幕。
而1968年这次高潮背后,似乎也有苏联“老大哥”的影子。
1968年,苏联在新疆中苏边境增兵至25个师,甚至开始在外蒙古南境屯兵,让本已交恶的中苏关系蒙上浓重的战争阴影。
“备战备荒”成为当时全国工作的重中之重,知识青年疏散到农村,也成为其中一项重要组成部分。
二
1968年,欢送知青上山下乡的欢送场面无比盛大热烈。郑州、合肥等盛会城市动辄组织10几万人,锣鼓喧天,红旗招展,高功率的大喇叭反复播放着最高指示。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锣鼓声和鞭炮声中,各地市民抬着领袖画像和最新指示的语录牌,挥动红色宝书,向即将远行的知识青年致敬告别。
一位北京知青后来说:“凡是亲身经历过那送别上山下乡知青场面的人,即便是铁石心肠也不会不动情。几乎是全城的人都涌上了街头,有的是被组织动员上街的,更多的人是自动上街的。那些爷爷奶奶们、姥爷姥姥们执意要上街再送一送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老人们被人搀扶着,朝着那缓缓行驰的汽车队挥手,他们不可能找到自己的孙辈们,在他们的眼中,汽车里坐着的、胸戴大红花的都是自己的孙辈,他们用大力气喊着呼嘱的话,明知在巨大的声浪中他们那无力苍老的声音被深深的覆盖,连他们自己也听不清楚,可他们仍在喊着,泞嘱着,仿佛只有这样,他们那慈爱的心才能得到稍许的平复。”
在那时,火车里的少年少女纷纷对着窗外挥手。1966、1967、1968三届初、高中毕业生,后来被称为“老三届”,成为这一年上山下乡的主力军,他们毅然告别了父母,告别了城市,奔向祖国的山区、边疆。农村,在那里挥洒青春的汗水,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一位云南知青回忆道:“出发的那天早上,我天不亮就起床了,收拾好行李后,轻轻走到妈妈的卧室门边。妈妈没有起来,斜靠在床头。我说了句妈妈我走了,便赶紧扭过脸去,生怕眼泪会夺眶而出。”
尽管火车开往不同的方向,但目的地其实只有二处:兵团农场或者农村生产队。
1968年,作家梁晓声19岁,哈尔滨市二十九中初三学生,前往北大荒,成为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的一名兵团知青。
同年,年仅15岁的王小波,北京市二龙路中学初三学生,来到云南兵团陇把农场三师十团三营二连,这个少年说了一句很有诗意的话:”人就像一滴滴在桌布上的墨水,到了哪里都可以向四周慢慢扩散”。
刚刚18岁的史铁生,从清华大学附属中学毕业,在次年前往陕西省延川县清平川关家庄,成为一名插队知青。很多年后他写下当时的场景: “几十个老乡扛上我们的行李,迈着骆驼一样的步伐往山上爬;哪一件行李都有七八十斤重。山都又高又陡,一样的光秃,羊肠小道盘在上面。半天才走下一道山梁,半天才又爬上一座山峁,四下望去,仍是不尽的山梁、山峁、深沟大壑,莽莽与天相连”。
诗人食指略长几岁,时年已20岁,1968年的深冬,他匆忙赶赴山西汾阳杏花村插队,那个盛产美酒的小村庄似乎只在唐诗中出现过,却可能成为诗人的归宿,临行之际,他瞥了一眼北京站的钟楼,写下《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
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一片手的海洋翻动。
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一声尖厉的汽笛长鸣。
北京车站高大的建筑,突然一阵剧烈地抖动。
我吃惊地望着窗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的心骤然一阵疼痛,一定是
妈妈缀扣子的针线穿透了我的心胸。
这时,我的心变成了一只风筝,
风筝的线绳就在妈妈的手中
线绳绷得太紧了,就要扯断了
我不得不把头探出车厢的窗棂
直到这时,直到这个时候
我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阵阵告别的声浪,就要卷走车站
北京在我的脚下,已经缓缓地移动
我再次向北京挥动手臂,想一把抓住她的衣领
然后对她大声地叫喊:
永远记着我,妈妈啊北京!终于抓住了什么东西,
管他是谁的手,不能松,因为这是我的北京,
是我的最后的北京。
三
知青返城之后,知青岁月仍然成为他们抹不去的烙印。
知青叶辛回到上海,写了本小说《孽债》,讲述云南知青返城之后,在边疆他们抛下的不只是红土地、流沙河、橡胶林……还有他们在当地生下的孩子,这些孩子来到上海寻亲,掀起了一幕幕悲欢离合。
1994年,这部小说被改编成剧本,拍成同名电视剧,一时间观者如潮,万人空巷。
片尾曲《哪里是我的家》:“美丽的西双版纳,留不住我的爸爸,上海那么大,有没有我的家。
爸爸一个家,妈妈一个家,剩下我自己,好像是多余的。爸爸呀妈妈呀,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据说,当时很多知青听到这首歌,潸然泪下。
同一年,知青梁晓声的小说《年轮》也被改编为电视剧,讲述了几位出身不同的北大荒知青的共同岁月,以及之后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
只有梁晓声的气质,似乎依旧保留了当年北大荒知青的英雄主义和豪情,他至今称呼他人为“亲爱的同志”,一如往昔。
后来死于1997年的知青王小波,则在大洋彼岸写了一本《黄金时代》,追忆革命时期的爱情,自己化身为主人公知青王二,在彩云之南刺眼的阳光下,与队里的漂亮女医生来了一场惊世骇俗的爱情,文笔粗暴,风格荒诞,虽然,这一切都是他的虚构和想象。
后来死于2010年的知青史铁生,则在北京地坛坐着轮椅写了一本《我的遥远的清平湾》,则用散文诗一般的笔触,抚平了岁月之中黄土高坡的沟壑,成为知青诗意栖居的回忆之乡。
知青食指早在知青时代未结束的1973年发了疯。
他的《相信未来 》却依然被一代代少年少女背诵:
当蜘蛛网无情地查封了我的炉台
当灰烬的余烟叹息着贫困的悲哀
我依然固执地铺平失望的灰烬
用美丽的雪花写下:相信未来
当我的紫葡萄化为深秋的露水
当我的鲜花依偎在别人的情怀
我依然固执地用凝霜的枯藤
在凄凉的大地上写下:相信未来
我要用手指那涌向天边的排浪
我要用手掌那托住太阳的大海
摇曳着曙光那枝温暖漂亮的笔杆
用孩子的笔体写下:相信未来
我之所以坚定地相信未来
是我相信未来人们的眼睛
她有拨开历史风尘的睫毛
她有看透岁月篇章的瞳孔
不管人们对于我们腐烂的皮肉
那些迷途的惆怅、失败的苦痛
是寄予感动的热泪、深切的同情
还是给以轻蔑的微笑、辛辣的嘲讽
我坚信人们对于我们的脊骨
那无数次的探索、迷途、失败和成功
一定会给予热情、客观、公正的评定
是的,我焦急地等待着他们的评定。
朋友,坚定地相信未来吧,
相信不屈不挠的努力,
相信战胜死亡的年轻,
相信未来,热爱生命。
1968年 北京”
半个世纪过去了,知青,终将老去或者死去,这是人们的共同宿命,无可逃避。
然而,他们不会遗忘历史,历史也不会遗忘他们。
谨以此文,纪念她们、他们的“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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