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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雪拥蓝关
“十一”长假终于来了,她先是站在绿皮车厢的结合部饱吸了一路浓烟,随后在人头攒动的公交车上挤出了一身油汗,再在墙体上密密麻麻的小广告的注视下,把拉杆箱几步一歇地拖上了六楼,最后,才站到了自家门前。
可门开的时候,她明显感觉,母亲那兴奋的表情中,却多了一丝沉郁的成分。
“妈,想我没?给我做啥好吃的了?”她照例给了母亲一个大大的拥抱。
“能不想嘛,我连你的朋友圈都看不到了!”母亲的语气中显然带着一丝埋怨。
“妈,我饿了……哎呦,好香……”她并没有接过这个话题,而是把鼻子凑近饭桌不停地闻着。
可该来的终究要来,饭后,母亲没有急于收拾桌子,而是更加直接地问她:“为什么不把朋友圈给我看?”
“妈,我这真人都回来了,还用看啥照片呀!”她咯咯地笑着说,但却不敢抬头看母亲。
“你别打岔,我问你话呢!”母亲依然不依不饶。
这回她知道,自己真的该跟母亲好好交流一下了。
她的确把母亲在微信朋友圈里屏蔽了,其实,当她双选“不看她的朋友圈”和“不让她看我的朋友圈”时,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自从1年前父亲死后,本来就很少出门的母亲就更显孤单了,她知道屏蔽母亲的行为有些残忍,但母亲“不合时宜”的行为实在令她无法忍受。
比如她通过美图软件里的“瘦身瘦脸”功能精心处理了几张美照,刚一发到朋友圈里,就获得无数赞叹。“这小瘦脸儿,你适合演《葫芦娃》真人版里的蛇精!”、“你这是要气死赵飞燕呀!”、“哥的手够大,你啥时来个掌上舞呗……”,可就在她陶醉之时,母亲却“神神叨叨”地发来这么一句:一个礼拜没见就瘦成了这样儿了?怎么会呢!闺女,你没事吧?”
还有一次,她晒出了“猫食儿”般的晚餐,在朋友们对她的“自律”纷纷表示钦羡的时候,母亲又来了一句:“怎么突然吃得这么少?这也不像你的饭量呀?生病了吗?”
这还好说,最让她不能忍受的是母亲还总在朋友圈里晒出她的照片,不仅每回都没有征得她的同意,配图的文字也真是绝了。比如母亲晒出她脚蹬着白色休闲鞋,身穿紫色秋季套装那张照片时竟说:“都十月份了,还露着脚脖子,这个嘚瑟劲儿真不知道是随谁!”
想到这些,她也怨气满怀地跟母亲说:“妈,你不觉得你在朋友圈里发的那些很可笑吗?”
“可笑?”母亲听了似乎一颤,神色立即变得黯然,而她见了也乱了心神,一时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好。
长久的沉默后,母亲终于幽幽地吐出一句:“既然你觉得可笑,给你讲几个更加可笑的故事……”
“那还是你爸在世的时候,他有一次急匆匆出门前,妈觉得会变天,就劝他穿雨衣,你爸打开手机屏幕一看却说:‘哪有什么雨,今天是个大晴天’。结果他骑到半道就下了,浇得像个落汤鸡……”
母亲讲到这里顿了顿,然后一字一句地说:“其实你爸忘了,他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始终是你那个城市的天气!”
听了这个“笑话”,她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还记得去年春节吗?”母亲接着说,“你跟我们说你要跟男友去南方过除夕,不能回家了,你爸却照例做好了一大桌团圆饭,然后就穿衣服准备下楼,我问他要去哪里,他说要去火车站接你,我说你老糊涂啦,她不是说她不回来了嘛!你猜你爸咋说?他说:‘你还不清楚咱家那个鬼丫头吗?她就喜欢搞突然袭击,说不定现在正在回家路上呢……’”
“后来的事情他没让我告诉你,他着魔似的在火车站呆了整整一夜,也没等到什么‘惊喜’,自己回来却发了高烧……”
“妈,求你别讲了……”她低声哀求着母亲,眼泪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
“最可笑的事情发生在他走的那天。”母亲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依然自言自语般地讲着,“那一天,你爸突然倒地后就一直昏迷,到了傍晚却突然睁开了眼,他拉着我的手要我答应他,等走时要给他带上手机,开着微信,他说只要这样,朋友圈里关于你的一切,他就看得见……”
母亲还没把“笑话”讲完,她已是泣不成声……
母亲把手机递给她说:“自那以后,我的朋友圈里只剩下你俩了,你要是不给我看,也不让我转,你爸自己在那边得多惦记,多伤心……”
她含泪翻看着母亲的朋友圈——那只为一名逝者发布的朋友圈,那里,满满都是自己的照片,其余便空空如也……
那种落寞与空寂,令她心痛得无法呼吸!
可她知道,即便宁愿牺牲一切,也无法再去换得一个点赞,或是一条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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