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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艘曾经承载了无数美国梦的弗吉尼亚号大船在海滩上爆炸。
那个传奇的钢琴天才,1900,就这样跟着船一起毁灭了。
他像是一颗彗星,曾被人瞩目仰望,最后消失于浩瀚无垠的黑暗里。
永生,或者永寂。
他生于船。
他是个弃婴,船上的锅炉工在头等舱的钢琴旁捡到了他。因为那天是一九零零年的第一天,他就被起名为1900。
他长于船。
他一生都在船上,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有一架钢琴与他相伴。
他有着与生俱来的钢琴天赋,钢琴承载了他的悲欢,也为他带来了目光和掌声。
他沉浸在其中,也被它所伤。
每一次旅程都是极致的喧嚣和热闹,每一次散场又是极致的孤独和落寞。
他死于船。
他这一生都没有下过船,船停航后,随着船的爆炸,他也永远消失了。
他存在于底层人的记忆里,存在于上流社会的传说里,到最后,终于被所有人遗忘,唯有一首无名曲,一个故事,证明他曾来过。
其实他有过一次机会可以下船的,他都拿好了行李,走下了舷梯。可走到一半的时候,他犹豫了。
站在舷梯上,背后是故乡,眼前是远方。
一边是烟雾缭绕,百鸟盘旋,高楼林立,城市像一个张牙舞爪的大怪物,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似乎只要踏上那片土地,就落入了长满尖利牙齿的巨嘴里,从此再无自由。
而另一边是大海,船只,海浪卷起白花花的海水,船像婴儿在摇篮里一样,舒适而安稳。
1900沉思良久,脱下帽子,旋转着扔了出去,帽子落到了海面上,他毅然转身,回到了船上。
后来,他安安稳稳地呆在船上,再也没有离开过。
他说:并非是我看见的让我停住了脚步,而是我看不见的。
他说:城市太大了,没有尽头。
他为什么走不下那艘船呢?
起初我觉得是内心的怯懦,他不敢离开自己的舒适区,不敢尝试新的生活。后来我渐渐明白,不是这样的。
他走下船,找到那个一见钟情的女孩,他的音乐广为流传,功成名就,人生圆满。这是我们想要的结局,不是他想要的。
他不想投入到无限且无常的世俗生活中去,这令他感到恐惧。
相反,他更愿意呆在船上,用有限的琴键创造出无限的乐曲。
这是他的选择,也是他宿命中的被选择,是与世俗格格不入的纯粹精神世界。
在生命的延续和精神世界的满足中,1900选择了后者。
他就像一个理想,一个我们心之向往却永远不敢轻易踏出的理想。
一开始也觉得意难平,他明明有无限的可能,更广阔的世界。可在某一个时刻,我突然理解了他。
他用自己喜欢的方式度过了一生,在有限中创造了无限。
正如他在电影中所说:“陆地对我来说是一艘太大的船,太漂亮的女人,太长的旅程,太浓烈的香水,无从着手的音乐。我永远无法走下这艘船,那样的话,我宁可舍弃自己的生命。“
现实世界像一个巨大的牢笼,金钱、权利和爱情便是这个牢笼的枷锁。
如果他下了船,像普通人一样,投身世俗生活,选择一项事业以谋生,选择一个人结婚生子,选择成为芸芸众生中的一份子,他将无可避免地被磨去棱角,被世俗和现实俘获。
久而久之,他可能也会变成一个面目模糊、为生活所累的人。他可能再也弹不出那么奇妙动人的曲子。当时怦然心动的那个人,可能也会被时光变得平庸。
没有下船,他在他的星球上,就永远是那个守着玫瑰花的小王子。
他不用去应付现实里的人情世故,不用妥协于城市里的冰冷规则,也无需去适应新的生活方式。
他爱的人永远停留在最美好的那一刻,一眼万年。
他的世界也一如最开始那样纯粹无暇,永恒不朽。
他这一生,专注了一件热爱的事业,爱了一个正当好年华的人,结交了一个真正知心的朋友。
他看过了那么多风云变幻,悲欢离合,也用音乐慰藉了太多痛苦的灵魂。
足够了,也完整了。
故事就该在这里谢幕了,再走下去,难免狗尾续貂。
结尾处,那艘大船在大海上孤零零地飘荡着,船舱里出现了一双手,孤独,坚定,弹着并不存在的琴键,是那首关于爱的歌。
我想1900在天堂也找到了钢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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