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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我们总是会在一段感情中手足无措，这段感情，或许真的只是渣滓，不要恐慌，要做的，其实只是静待时光，将一些沉渣带走，留下纯粹的像是没有受过伤害的灵魂。
下晚自习后检查完学生就寝情况时，已经快到凌晨了，刚发动我的小摩托，电话就准时响起了。
“米线儿 ，你下课了没？”
“说吧，带几串儿？”
电话那头传来程佳琪放肆的笑声：“哈哈哈哈，要2串腰子2串鸡翅4串牛肉3串鸭肠2串肥肠，肥肠记得要卤过的，再要1个脑花3个生蚝和一个大茄子，记得让老板多放辣子和孜然，烤熟一点，就这些吧，少吃点，我最近在减肥呢，挂啦！”
对的，这姑娘最近在减肥呢，她都没有让我顺便给她带蛋炒饭。
程佳琪人生迄今为止最重要的两件事之一，应该就是烧烤。她对烧烤的爱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庆祝恋爱、缅怀失恋、领了工资、给朋友接风、给朋友践行，统统都是在烧烤摊。
有一次市里要创建省级环境卫生优美示范市，全市烧烤城停业整顿一周，在我骑着小摩托搭着她绕城一圈儿也没有找到可以吃烧烤的地方后，她TM的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央求我：要不，明天我们去买个烧烤架吧。
而比烧烤更重要的事，是陈栋。
我从认识程佳琪之后就再也没有看过韩剧了，并不是她有多高的逼格带我飞，而是，看她身上发生的事就已经足够我喝着啤酒感受心脏360度旋转的刺激感了。
韩剧剧情和她的故事相比，简直就像是韩国料理和四川火锅掐架，用日本吃货的评价来说，那就是根本不在一个档次，还比个毛啊？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觉得程佳琪有这个资本对任何一部韩剧竖个中指。
我和程佳琪2004年同时到市里的一所中学高三实习，她教语文，我教英语，同一个年级，同一个办公室，同一个宿舍，很快就熟络起来。
年级组长把一个最没前途的班丢给我们自己玩儿，然后专心去带“尖刀班”了，程佳琪工作还算认真，每天晚上备课的时候，从床上到地板、从桌子上到板凳，全铺满了各种教辅资料。当然，某个角落里总能有一个饭盒，里面装着烤串儿。
中期考试完，班里成绩不错，我们相约在校外吃烤串庆祝，程佳琪给我发信息：我带我男朋友来，你做好准备。
我怒摔手机，什么意思啊，有男朋友了不起啊？瞧给她得瑟的！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我的小心脏差点没被吓停摆。
她带来的人，是陈栋。
陈栋，是我们实习班级的学生，换句话说，也是程佳琪的“学生”。
在遥远的2004年，牢牢霸占韩剧经典剧情的还是白血病、失忆和车祸三大霸主，连如今风靡全亚洲的姐弟恋、外星人题材都还只是角落里没有熬出头的小媳妇儿，我居然就有幸见识了师生恋+姐弟恋这么精彩的剧情。
陈栋清清瘦瘦，不爱说话，不好动，不是学霸，也不是学渣，就是丢在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来的那种，他站在程佳琪旁边，一副没长开的学生模样，见到我也有点局促。
那天晚上我吃了有生以来最多的一次烧烤，努力让自己的嘴巴全程都没有空腾出来说一句话。
事情很快就全校皆知了，那时的社会风气没有这么开（堕）化（落），高中生谈个恋爱虽然不是什么禁忌，但是也还是要偷偷摸摸像做贼一样。
他们两个的师生恋在当时造成了什么影响呢？举个例子吧，在时隔8年后我回去看望当年带我的老班主任，她老人家顶着65岁的高龄也还是会旁敲侧击地八卦：嗯，那个，那年和你关系蛮好，和学生谈恋爱的小程老师，你和她还有联系吗？
那时候两人真是爱得轰烈：
程佳琪最爱吃城东的一家烤脑花，陈栋每天晚上十点钟下课后穿过半个城给她买来，两人找个花坛沿儿坐着吃完，然后陈栋赶在寝室关门之前回去；
陈栋的脚踢球受过伤，发作的时候疼得走不了路，有一回程佳琪背着他在大雨里走了两个小时回家；
程佳琪去参加公务员考试面试，陈栋在面试点外守了8个小时，差点在椅子上睡着；
陈栋去成都大学报道，程佳琪送他的时候把身上仅有的2000块全给了他，后来想起来没车费回家了，壮着胆子搭了顺风车，不料却搭了反方向的车，一直坐到了西安……
然后陈栋开始了他的大学生涯，程佳琪开始了她的公务员生涯，两人保持着每天三次通话，每月一次见面的频率，似乎一切都在顺着好的方向发展。
10月的一天深夜，我查完寝准备回出租房，正思量着要不要给最近一直在疯狂加班的程佳琪带点儿烧烤提提精神，她的电话就进来了：“米线，你能来接我一下吗？”
“你在单位？我正好下班，马上过来。”
“我在成都。”
等我用最快的速度打了飞的到成都大学门口找到程佳琪的时候，已经凌晨5点了，她蜷缩在“成都大学”几个字的下面，瑟瑟发抖，面无表情。
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迷路了。
那天是陈栋的生日，程佳琪就像所有沉醉在甜美爱情中的女孩儿一样沉迷于制造惊喜，拎着自己做的蛋糕，风尘仆仆赶到学校，但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心想事成，更多的却是怕啥来啥。
程佳琪用一包中华香烟贿赂了门卫，终于到了陈栋的寝室门口，门开着，放着音乐，一群男男女女在打蛋糕仗，陈栋坐在桌子边，一个女生坐在他的腿上，两人正在吃蛋糕顺便接吻或者说接个吻顺便吃吃对方嘴里的蛋糕。
一群人看她的眼光都不一样，几个男生眼睛放光，毕竟那天程佳琪是精心捯饬过的，陈栋惊慌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镇静，他大腿上的女生很警觉地盯着她。
沉默了大概几秒钟，程佳琪扑哧一声笑出来：“陈小栋你是不是看到姐姐吓傻了？还不快过来接着，你妈特意让我给你送来的，我还要回去上班呢，姨妈可真烦人，不就是过个生日嘛，还要我翘班过来，咦，你们已经在吃了嘛，哈哈，没事儿，多吃点，那我要先走了，你们玩开心点。”
程佳琪自说自话地结束了这场独角戏，转身准备离去，大腿上的女生叫住了她：“姐姐！”
“呃？”
“你忘了把蛋糕留下了。”
在我们一起回家的出租车上，程佳琪收到了陈栋的短信：我交新女朋友了，分手吧。
就像所有被劈腿的少女一样，程佳琪还是没有免俗，开始了无休止的追问、妥协，搞得自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陈栋则很干脆，电话、QQ全部拉进黑名单，铁了心不再搭理她。
程佳琪有满腔的愤怒、疑问、委屈，都像是打在棉花上的拳，得不到回应。
12月，我们城市罕见地下了雪，冷得出奇，程佳琪更加依赖烧烤了，她说热乎乎的烧烤加上冰啤酒，带着最剧烈的冲撞冲进胃里，再空也一瞬间满了，再冷也一瞬间暖了。
我只是没明白，热热的烧烤合着冰凉的啤酒，到底能达到一个什么功效？记得以前，她吃烧烤，是不会喝啤酒的。
我们俩盘腿坐在沙发上，出租房里没有空调，我们抖着腿吃着烧烤喝啤酒，程佳琪已经当了大半年的公务员了，却依然没有能力给我们这个小房子添个空调，这让我对公务员这个职业很失望，说好的灰色收入呢？太尼玛不耿直了。
程佳琪白了我一眼，正准备说话，有人敲门，做为亲自开门看到来者的我真是非常感谢程佳琪给我一个在韩剧里打酱油的机会。
来的人是陈栋，还有一个女生，后来我知道了她是当初那个坐在大腿上边接吻边吃蛋糕的陈栋现任女朋友。
两人来的目的很简单，蛋糕女怀孕了，两人没钱去做手术，陈栋也不敢告诉家里人，他的朋友几乎全部是学生，认识的上班族只有程佳琪了。
我惊叹于人的脸皮厚度导致下巴半天合不上时，他们的对话已经结束了，用时不到三分钟，用字不到一百。
“需要多少？”
“手术便宜的要一千，好一点的要三千左右。”
“三千，给你。”
“谢谢，我会还你。”
陈栋和蛋糕女离开后，程佳琪梗着脖子把剩下的烧烤和啤酒全部吃完了，她的大眼睛一直莫名地瞪着，好像眨一下就会有什么要决堤。
我砸了个靠枕过去：“你丫的有钱不知道给我们装个空调么！”
时间一晃过了4年，我的教师生涯里已经成功地拥有了一届我可以称之为“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学生了，程佳琪则在当地的政坛混得风生水起，遗憾的是依然没能用她的灰色收入给我们装台空调。
那次借钱事件之后我没再见过陈栋，程佳琪也没有和他联系，只是偶尔和我撸串儿的时候，她会突然说一句陈栋还没还我钱呢，三千块可以吃好多烧烤啊。然后扭头大喊：老板，再给我加两个鸡翅！
一切都在往正常的方向发展，眼看我们两个已经从四年前新鲜出炉的小美女逐渐走向了大龄剩女的不归途，男朋友也被提上了议事日程。
程佳琪特别忙，几乎没有时间结交什么异性，当然，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忙到如此。
在一次例行的烤串儿品鉴会上，她带来一个姿色出众、举止文雅的富二代青年，她趴在我耳边，笑得活色生香：米线儿，这是我考察对象，帮我瞅瞅，提点儿意见。
我吃着富二代请客的生蚝，鸡啄米地点头，好好好，比陈栋好多了。
她咬着竹签儿若有所思：我也觉得。
狗血剧情却在此时来了个急转弯，彼时陈栋大学毕业，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了程佳琪，说想和她重新开始。
故事眼看着就要拐向惨被男友出轨抛弃、励志女孩儿觅得高富帅新男友狠狠报复的韩剧情节了，按照剧情，女孩儿完胜，出轨狗在悔恨中颓然度日，故事也就达到了教育广大男同胞恪守本分的高潮。
但，这还不是高潮。 高潮是，程佳琪同意了，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同意了，富二代青年还没搞清楚自己的对手是谁，就莫名其妙地出局了。
程佳琪用一种我无法想象的自我疗伤和恢复能力开始了她和陈栋的新生活。
蛋糕女心知肚明的挑衅耻辱、陈栋决绝撒手的绝望，家乡狭窄街道两旁杀死人的眼光，不知内情的人拼命想探求八卦的表情，这些她曾经在一个个夜晚和着啤酒烧烤咽下肚的委屈，就这么蹭地一下烟消云散了，消失得很干净，没留任何痕迹。
两人蹭地一下回到了当初甜得发腻的日子，你侬我侬，甚至互相见了家长，买了婚房，商量了婚期，故事拐了个大弯也还是终究要以大团圆作为结局了。
爱是让人受伤时刺出的利剑，同时也是让伤口复原的药粉，是恨的源头，也是释怀的力量，我们常常给自己一种幻觉，即爱的力量是无穷而伟大的，或许是这样，但我们也往往因此而忽视了人性的惯性和丑恶。
所以，陈栋反悔了，一夜之间，婚房易主，婚礼也易主了，陈栋还是决定要结婚了，只是把程佳琪换成了蛋糕女。
他反复地给程佳琪说他错了，不是错在伤害了程佳琪，而是骗了他自己，在和程佳琪重新在一起的时间里，他才终于意识到他真正爱的人是谁。
我要是编剧，都会为自己这愁死人的编故事能力感到羞愧，然而，生活毕竟不是电影，生活，更操蛋。
程佳琪是怎样向父母、亲戚、朋友一个个地去解释这场“婚变”的过程我不太清楚，只是她和四年前不一样，没哭没闹也没撒泼，每天正常上下班，照常聚餐、学习，甚至连体重也没有一点儿下降。
只是她很久没有提议吃烧烤了，在一些加完班的本该是烧烤啤酒夜的晚上，她却早早烫个脚回房睡觉。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在那些个夜晚，我觉得会听到隔壁隐隐传来抽泣声，那声音里，隐忍中透着绝望，在黑夜中细微又不断地响着，仿佛一朵花，被折下花瓣时一声声绝望而微小的哭泣。
日子就这么看似平静地往前滑，两个月后的一天夜晚，程佳琪在房间加班，我在客厅里看教学示范课视频，隔了很久，她拉开门，探出头：“米线儿，我们去吃烧烤吧？”
我瞪着她，差点儿掉下泪来，她歪这头，笑得灿烂：“这几天超想吃烤脑花配啤酒，陪我呗。”
陪陪陪，谁不喝醉谁是小狗。
如果按照广大善良小青年嫉恶如仇的心态，故事本应该朝着程佳琪励志发奋图强，升职、加薪、当上CEO、嫁给高富帅、迈上人生巅峰的方向发展，或者按照广大腹黑同胞们脑补的情节，温柔屡被欺凌的女主角化身复仇天使，在跌宕起伏的暗战中把狗男女一步步算计到穷途末路一吐心中仇恨。
两种发展态势，不论哪一种，一定还是有为其叫好的受众群吧，但是，真遗憾，生活要平淡多了，程佳琪一如往常地上班、旅游、吃啤酒烤串，心情好时也会去聚会认识不一样的男生。
初夏的夜晚，出租房小天台的桌子上摆满了烤串儿，小城市里的夜空透彻纯净，程佳琪喝着啤酒，仰头看天空，语调轻快：
“米线儿你知道吗，我们爱过各种各样的人，温润如玉的，才华横溢的，美丽娇艳的，当然也可能爱上十恶不赦的，但是爱啊，终归是个曲线而已，当它达到了顶峰，迎接它的，不可避免是下滑，只是每个人心里的x轴长度不一样，曲线下滑的时间也就不一样，或许对我来说，那根轴太长了，以至于那曲线几乎是没有坡度地下滑，颇费了很多时间。但是，我也知道，很多时候，我们只需要吃着烧烤喝着啤酒，时光，就会把他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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