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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知和勇气是一个作家的生命线。从历史上来看,没有一个附庸权力的人能够写出有分量的作品。
高尔基是十九世纪俄罗斯文坛上升起的一颗新星,其创作得到托尔斯泰和契诃夫等人的称赞。二十世纪初期,高尔基的小说、散文、戏剧以及政论作品更是受到整个俄罗斯的关注。
十月革命之后,高尔基站在人道主义立场上,对布尔什维克的暴力行为予以强烈批评。同时,高尔基还给列宁等苏维埃领导人写了上百封信,为许多被捕的知识分子求情。
1921年,因为不满越来越血腥的苏维埃政权,高尔基选择了离国出走,先是到德国,后来又到意大利定居。
如果高尔基沿着这条道路走下去,那么在世界文学史上,也许会多出一座堪与托尔斯泰相媲美的文学高峰。
可惜的是,随着苏维埃专制制度的日益巩固,高尔基渐渐转变了自己的立场,开始宣扬布尔什维克一元化领导的重要性。
在国际上饱受批评的斯大林政权觉察到高尔基的转变,向他伸出橄榄枝。1928年5月28日,高尔基重返俄罗斯。斯大林不仅为其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仪式,还在莫斯科河畔为其准备了一套豪华别墅。
高尔基在国内得到俄罗斯作家从来没有过的优待。在自己的日记里,他称斯大林为主人。
回国不久,高尔基就接受了斯大林交付的一项使命,去索洛维茨劳改营参观考察。
1923年,苏维埃在靠近北冰洋的索洛维茨基群岛建立特别劳改营,用来关押不同政见者。后来,一个在索洛维茨服役的劳改犯藏在运送木材的外轮里逃亡到英国,写了一本《地狱岛》,揭露了劳改营里许多惨无人道的细节。
该书的出版在国际上引起很大反响,让斯大林十分恼火。他找来高尔基,让他去一趟索洛维茨劳改营,以自己的见闻录来驳斥逃亡者的“谎言”。
消息传来以后,索洛维茨劳改营的囚犯像期待大赦似的期待着高尔基。他们期望有雄鹰和海燕美誉的大文豪能为他们说话,把他们从地狱中解救出来。
尽管在高尔基到来之前,劳改营布置了大量的假象,但犯人们还是想法设法,试图向他传递真相。他们坐在长椅上看报,但把报纸都反着拿在手里。高尔基发现了这一点,走到一个犯人身边,不作声地把报纸正了过来。
在一片沉默中,一个14岁的小男孩开口了:“你看见的都是假的,想知道真的吗?要我告诉你吗?”
高尔基让陪同的人都退到外面。这个男孩花了一个半小时,把一切都对高尔基讲了,他相信这个大文豪能给自己和同伴以保护。当高尔基从工棚里出来的时候,脸上老泪纵横。
高尔基走了,孩子们把那个14岁的男孩团团围了起来。“吃树根的事说了吗?”“说了!”“用人代替马匹的事说了吗?”“说了!”“在雪地里过夜的事说了吗?”“说了!”
这个诚实的孩子向高尔基诉说了他遭受和看到的一切。孩子们把他当成英雄,成年人也对他心怀感激。
犯人们期待高尔基等为他们呼吁,但他们的希望落空了。
高尔基刚刚离去,那个男孩就被枪毙了。而高尔基以雄鹰和海燕的名义发表文章,宣称索洛维茨劳改营的犯人们生活得非常好,改造得也很好,并向改造人灵魂的内务人民委员部致以敬意。
索洛维茨群岛上的无名墓
这次考察严重损害了高尔基自身的形象。法国作家罗曼.罗兰称回国以后的高尔基是“鼻孔穿上铁环的老熊”,已经成为马戏团的丑角了。
高尔基的悲剧和他信仰的缺失有直接关系。与灵魂的境界相比,他更看重物质生活。
在研读了高尔基二十年代的书信以后,索尔仁尼琴认为,高尔基在国外发现他既未获得更大的世界声誉,也未获得更多金钱。他明白了,为了获得金钱和抬高声誉,必须回到苏联,并接受一切附带条件。与这些相比,自由和信念已经算不上什么了。
而今,随着前苏联的解体,这个本来有极大创作才能的作家已经沦为一个滑稽角色。缺失了良知和勇气的作家,不可能在文学史上留下光辉的名字。
在道义的天平上,这个戴着贵重冠冕的作家,甚至抵不上一个14岁孩子的分量。
掩盖的事,没有不露出来的;隐藏的事,没有不被人知道的……那杀身体不能杀灵魂的,不要怕他们;唯有能把身体和灵魂都灭在地狱里的,正要怕他。(太10:26--28)
索洛维茨及更多地方劳改营的真相,最终由因为说真话而遭作协开除的索尔仁尼琴揭露出来。而出卖男孩的高尔基尽管生前没有受到审判,但能够逃脱死后终极的审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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