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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谁也没想到，在硬科幻《信条》和轻科幻《在劫难逃》的双重夹击下，《异星灾变》居然能突破重围成为目前的年度最佳科幻剧。
目前更新到第7集。
尽管有向神棍片滑去的态势，但目前评分依旧坚挺在9.0，仍然在今年一众新剧中鹤立鸡群，加上剧集里庞大的世界观和复杂的架构，仍然值得一聊。
要聊这部剧，就不能不提到一个在科幻迷群体里如雷贯耳的名字——雷德利斯科特。
他不仅导演了《角斗士》《末路狂花》《黑鹰坠落》等经典剧情片，更是以左手握着《异形》系列、右手握着《银翼杀手》的成就被载入科幻史册。
《异形》和《银翼杀手》其实代表着雷德利斯科特科幻片的两种不同面向。
《异形》的重点是故事、或者说氛围。
1979年《异形》上映的时候，斯科特通过绝妙的氛围营造和强力的音效渲染，把一种几乎无法消解的、人对身体的恐惧植入观众的头脑之中。
从当年观众的口袋里掏走了十倍于影片成本的票房，至今仍是电影史的神话。
那么《银翼杀手》、包括后来的《普罗米修斯》都意味着斯科特开始用世界观来讲故事了。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今年的这部《异星灾变》，都属于用世界观来讲故事的作品，尽管老雷本人只执导了两集。
斯科特说，我一直在寻找科幻题材的新疆界，这部剧集将展现一个与众不同、充满想象力的世界。
同时他也说，这部剧不仅是在展示一个新世界，也是在向观众所代表的人类提出问题，而他罗列的三个问题其实正是本剧的核心所在。
那么我们无妨就把这三个问题当成《异星灾变》的切入口，来深度解析一下，这部剧集究在讲什么？
一
是什么让我们成为了人类？
要解答这个问题，先捋清楚剧集的脉络。
在《异星灾变》里一共出现了三类生命体：人，人造人，人造人造人。
在《异星灾变》的设定里，此时的世界已到末日，人类分裂为两派，一派是有神论者，另一派是无神论者，两派的斗争直接导致了地球的毁灭。
到最后，胜利的是科技更高的有神派，他们信奉的是一个叫密特拉教的宗教。
当密特拉教所代表的有神派人类取得了胜利，地球上的无神派便被赶尽杀绝，最后只剩下一个黑客。
而就是他，创造了两个秉持着无神派理念的人造人，也就是剧中的father和mother。
所以，有神派与无神派的对立，简而言之也就是人类和机器人的对立。
但这个世界里，还有第三种生物体——人造人造人。
实际上，他们是一群人类小孩，但是在胚胎时期就被mother带来这个荒凉的星球上，妊娠并培育长大。
尽管他们是人类，却从小由机器人抚育，并被灌输无神论的理念，这直接导致了他们的信仰在机器人的无神论与人类的有神论之间徘徊。
这也对应着《异星灾变》的原名——Raised By Wolves，被狼群抚养长大。
很明显，这是在映射西方著名的“狼孩”传说。
传说罗马的建立者就是由母狼抚养长大的。他们是一对孪生兄弟，年幼时遭到遗弃，后来被狼群收养，喝着母狼的奶汁长大。
两兄弟后来回到文明之地创建了罗马，而罗马这个名字就是源自于哥哥的名字——罗慕路斯。也是因此，历史上的罗马人都骄傲地称自己为野狼之后。
从剧集我们也可以看到许多与罗马有关的影子，像密特拉教徒的服装设计其实就参考了十字军东征战士们的战服，而十字军东征正是由罗马天主教发起的东征行为。
而雷德利斯科特抛出的那个问题——是什么让我们成为人类？
牵扯到的正是剧集的核心，信仰。
区别人类与非人类的，是信仰吗？
剧里的每一集，都是对这个问题的拷问。
首先，我们可以在剧集里看到许多对宗教的讽刺——
密特拉教的等级制度森严，权位高的人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地把信仰当成工具来进行剥削，强奸犯更是可以高声宣告，自己的强奸行为就是索尔神的指示。
所谓的索尔神，其实更像是每个人心中的暗面，而它从侧面映射着现实，当宗教与权力合谋，信仰只会沦为一个作恶的工具。
但编剧对无神论的态度也并非全盘肯定。
father和mother代表的无神论者，看似是没有信仰的，但随着剧集的发展，我们似乎在他们身上看到了往信仰靠拢的趋势。
当母亲将小孩们召集到饭桌前，让他们想象自己漂浮在宇宙中时，俨然呈现出类似于《最后的晚餐》的构图，而她的口吻和讲话的内容也像极了在布道。
她对自己造物主流露出的那种爱慕姿态，也很容易令人联想到狂热的信徒。
剧集中还有一个细节——
创造者在改造mother的时候，其实是躲在了一个废弃教堂里。剧里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教堂的花窗玻璃。
这像是一个讽刺。
无神论者需要在教堂的庇护下完成他创造一个无神世界的野心；
但这又不止于讽刺，它在试图向我们展示，真实世界里宗教与反宗教的界限，其实并没有那么泾渭分明。
剧集中mother把宗教当成一个禁忌，并强迫清除孩子的信仰，这本身也演变成了一种暴力行为。
况且剧里也呈现了无神论抵抗派是如何把纯真的孩童训练成战斗机器的，这更凸显了编剧的意图——
当反宗教行为以极端的态势发展时，它也会带来与宗教一样的恶，即使你信奉的是科学。
而mother这个角色的形象设计，其实参考了另一部科幻电影——1929年拍摄的《大都会》，这部早期的科幻经典讲述的就是一个上层如何利用科技来控制下层人民的故事。
这种宗教观的呈现，正如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卡拉马佐夫兄弟》中指出的——
只信天上之神，而非地上之神；只信奉内心的信仰，而非人间宗教制造出来的上帝。
二
是什么构成了一个家庭？
斯科特的是第二个问题，是什么构成了一个家庭？
是血缘吗？
在《异星灾变》中我们清楚地看到，两对真正展现出亲情之爱的父母所爱护的，都并非自己的亲生儿女。
尤其是mother这个角色，从第一集起，就展现出了远超机器人的人性和母爱。
在设计mother这个角色时，编剧加入了许多古希腊神话的元素，参考的是拉弥亚这个半人半蛇的女性怪物。
拉弥亚本是海神波塞冬的女儿，后来因为成为宙斯的情妇而被赫拉诅咒。
拉弥亚在赫拉咒语的影响下，每到伤心欲绝的时候都会因为怀念自己被赫拉杀死的孩子而发狂，不能抑制地到处残杀及吞食孩童。
并且，赫拉还夺去了拉弥亚的睡眠，因为只要她一闭上眼睛，就会因为不断地看到自己的孩子被杀害的情景而受尽折磨。
为了向拉弥亚作出补偿，宙斯赐予拉弥亚“能在短时间内取下自己眼睛”的能力，在取下眼睛的时候，拉弥亚是可以睡眠的。
这也就是剧集里mother能够摘取眼球，并且在戴上原本的眼球就会发动战斗模式的原型。
尽管后世文学作品中总把拉弥亚描绘为一个爱吃小孩的狂躁女妖，但在神话的源头，这其实是一个极具悲剧性的女性角色。
对应剧集里的母亲，在正常时候她都保持着理智和微笑，而几乎每一次开启战斗模式都是她的母性使然，这对应着拉弥亚发狂时候的状态。
对于母性的探讨，其实也和斯科特以往作品的内核有着很强的相似性。
《异形》里的那头怪物，尽管酷似男性生殖器，但它隐喻的实际上作为母亲的女性。
它进入人体的方式、破膛而出的方式，都是在隐喻女人受孕和生育的过程。
再结合《异形》横空出世的时代背景，正是女权运动如火如荼的七十年代，“异形”的出现实际上暗合了当时男性对于展现出强大力量的女性的恐惧。
而回过头来看2020年，也是女性运动正值激烈的时代，我们能非常明显地从这部剧中看到以mother为代表的母系文明和以密特拉教为代表的父权文明之间的对抗。
三
面对地球的毁灭，我们能重新来过吗？
剧集中从头来过的方式，是在有神派和无神派都选择了一个名为开普勒22b的星球继续繁衍。
密特拉教所乘坐的飞船“方舟”，就是对“诺亚方舟”的隐喻。
有趣的是，我们能在剧集里看到开普勒22b并非一颗等待开凿的荒蛮星球。
相反，巨大的蛇形骨头和散发着热量的诸多洞穴等等的各种迹象都在表明，这里曾经存在过巨蛇文明。
在许多神话中，人类的起源都和蛇有着直接的关系。
在中国，创造了人的女娲是人首蛇身；在印度，他们直接把蛇视为神明。
而在西方的宗教体系里，人类最初离开伊甸园来到人世就是因为蛇，后来美杜莎、拉弥亚等怪物也都跟蛇有关。
可以说，人类的源起直接联系着巨蛇。
而当《异星灾变》中的细节都在表明这里曾经存在过一个巨蛇文明时，它似乎在隐喻着——这里有可能是上一个地球。
再进一步设想，为什么碳果的果核中存在着辐射？是不是这里也曾经遭受过一场核战争的毁灭？
而行踪诡异的黑袍人，和那些四脚行走的怪兽，会不会是上一场核战争的受害者，也就是这个星球的原住民，或者说原住人造人？
如果按照这个逻辑走，新人类因为地球的毁灭来到开普勒22b，这就是一个蛇头衔蛇尾的死循环，这将陷入一个绝望的莫比乌斯环之中，它意味着无尽的循环。
如果把它放在人类生存的语境下，这将意味着无尽的绝望，因为人类再也找不到一颗适合居住的母星。
或者，脑洞再开大点，所谓的第三方力量，其实就是开普勒b22星球本身。
这对应着索拉里斯星的设定——
《索拉里斯星》是一本著名的科幻小说，塔可夫斯基的《飞向太空》就是根据这部小说改编的。小说以一个被神秘大洋覆盖的星球为背景，这个大洋是一个能够进入人类大脑的生命体，它能将记忆深处最不为人知的部分，以具象的形式呈现在人眼前。在这片大洋前，任何人都毫无秘密可言，心灵深处的痛苦被袒露无遗。
按照这个设定，开普勒b22星球就是一颗活的星球，而它的力量或许并不源于未来，而源于过去曾在这里驻扎的力量。
而我无限期待，在未来，剧集将会如何展现一个活星球的生命力量。
据说，《异星灾变》出品方HBO目前已经续约第2季，预计以5季的面目呈现，让我们拭目以待。
希望这部在一种剧集中表现亮眼的新剧，不会是又一个深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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