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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笠芗，潮州的项子京也
速写|“铭雀砚斋”旧址
“黄笠芗，今日之项子京也”，说这句话是清末民初潮州闻人王延康（字少筠）。王氏不仅是清光绪十一年（1885）举人，且擅书画、富收藏，而将黄笠芗比拟明代项子京，足见其在当年潮州收藏界之显赫地位。须知项子京(名元汴，号墨林)是明朝大收藏家、画家。明代之后，凡稍涉猎收藏者，没有不知项元汴的。他的追随崇拜者，清有乾隆皇帝，今有众多世界一流博物馆。可以这么说，当今存世的顶级中国书画珍品，上面的收藏印除了清朝皇帝外，就数他的印记最多。他所收藏的明和明以前的中国书画数量之大，价值之巨，当今没有任何博物馆可比！
图片|门匾楷书阴刻“铭雀砚斋”四字，为清光绪状元黄思永书。
那么，黄笠芗又是一位什么样的人物呢？在饶锷、饶宗颐著的《潮州艺文志子部艺术类》中载：“黄霖泽，字笠芗，海阳人，家住城坊九板桥，初得铜雀瓦研，遂以‘铭雀’名其斋。性好收藏，嗜书画古瓷印章金石，搜罗侈富，一时无与伦比。精于鉴别，人得一器，往往立判真赝，纤毫不爽。所藏曾伯簠铭字九十馀，为笠芗藏器吉金之冠，盖四明范氏天一阁旧物也。（阮文达曾据赵晋斋所藏《柘著录》，见《积古斋欵识》卷七。）其书画古瓷，尤多罕觏珍品；然时买时散，又未从事编录；故经眼储蓄虽富，后人终莫之知。独所积古印凡三百枚，曾编集成帙，为《铭雀砚斋印存》，一时名流，咸与题咏。余家藏有此本，共四册，乃笠芗曩时所贻者。览此可以见其嗜好之笃也。笠芗殁后，所藏骨董散出，而此三百颗印章，则以五百金售之枫溪柯氏。今闻柯氏又散矣。其中最可贵之汉印如部曲将军假司马杨烈将军诸章，多归吾家自怡悦斋。虽世间尤物，聚久必散。然近百年来岭东言收藏之杂且富者，不能不推笠芗为第一人矣。”
图片|乾隆皇帝所藏砚，载于《西清砚谱》中铜雀台瓦砚的图片
书中特别点出的曾伯簠是东周初年青铜器，曾伯是曾国的国君，铭文记载的是其与晋文侯一起为东周平王征伐淮夷，打通江淮铜锡矿输往中原的道路。簠是古代祭祀和宴请时盛放黍、稷、粮、稻等粮食的器物，属于礼器。《周礼》中有记载，簠的基本形制为长方形器，盖和器身形状相同，大小一样，上下两半完全对称，合则成为一体，分则为两个相同的器皿。黄氏所藏曾伯簠上面有铭文92字，是迄今铭文最多的青铜簠，有重要的史料价值。另一器为陈介祺所收藏，上有90字。陈介祺是中国近代最大的民间文物收藏家，更是晚清时代著名金石学家和古文字学家，他因得此器物，名其室为“宝簠斋”，后以“簠斋”为号，可见陈介祺对此收藏品的重视和喜爱。后由陈介祺曾孙媳郭祖珍捐赠给国家，现藏于中国国家博物馆。黄所藏比陈之藏品还多了二字，难怪让《潮州艺文志》为之称誉再三。
图片|现存西湖公园阴刻“公园”两字，为王延康书写。
黄霖泽（1851～1923），字笠芗，号逻叟，潮州城内人。清末账捐为中书科中书。素业商，家族的千祥金铺（铺址在今太平路载阳巷头左侧），主要经营各类金首饰，产品远销东南亚地区，为当年潮城金铺之巨头。但他自幼沉静好学，勤于书史，不喜逐利商场。中年之后专事收藏，“金石书画靡不究心”，久而精鉴赏、擅书画。与两广盐运同瑞诰等为友，又与同邑王洪（春澥，名画家王显诏祖父。）同时称鉴赏家。他以藏养藏，邱汝滨《蕉窗随笔》曾记载他“贩古董至苏，乞（俞曲园）先生书扇，先生欣然命笔。”久而集腋成裘，琳琅满目，“其家藏亦甚富。唐、宋、元、明、国朝名迹庋阁几满”。（王延康《铭雀砚斋印存序》）“家君收藏极多，桌几床下，满堆古旧杂物。”（黄梅岑《潮州街道掌故》）不愧有“近百年来岭东收藏杂且富者第一人”之誉。
图片|从前“九板桥”，现今中山路西平路口之面貌。
他对金石篆刻尤为嗜好，从古代铜印至当时代之料印都广为收藏，于清光绪二十一年乙未(1895)钤拓成四册，名为《铭雀砚斋印存》。手书上板，钤拓清晰精准，印泥上佳，颇为悦目，堪为案头赏玩之珍品。封面分别有高邕、唐廷琮（潮州人）题签的篆书，每册扉页均为符子琴所题，款署“乙未冬，子琴题”。有郑心经（潮州人，贡生）、瑞诰、温仲和、符子琴、王延康、陈宝瑜（潮州人，举人）、徐鄂（嘉定人，举人）、俞旦等人序文。这些都是光绪时代活跃于潮州一带的文化名人，其中高邕 (1850～1921)是浙江仁和人，海上画派代表画家。符翕，字子琴，湖南衡阳人。光绪初以拔贡官广东知县，以书画、篆刻名重于时。温仲和为嘉应州（今属梅县）人，翰林检讨，时任金山书院山长；俞旦为婺源人，篆刻家黄土陵弟子，寓居潮汕。《印存》每页钤印一方或两方，不拓边款，偶有叙述材质或边款之文字，另刻于该印后页，书口有字样为“铭雀砚斋印存”六字。所收有数方汉印，如“部曲将印”、“军司马印”；也有唐鸡林道铜印，背面镌“开元宝之”四字；复有宋潮州八贤之一许申玉印（两印后归广州罗元觉）。多数为明清两代治印，第四册附黄霖泽自用印，卷末盖有“铭雀砚斋收藏书画印”。丘逢甲也有《题黄生印谱》（二首）。曾为中山大学名教授洗玉清《粤东印谱考》所著录。明末以来，印谱的制作与收藏，为文人所尚，每有所聚，必择机钤拓，赏玩之余，流露的正是其人的好古之心与志趣所寄。由此也可见黄氏之学问性情。
黄笠芗有一枚闲章“家在城西九板桥”，九板桥，又称石人桥，在今之中山路西平路口。黄氏居室在路口右侧，名曰“四谦堂”，外埕植桂花梨树，梧桐巨石，壮丽大方。右旁为书斋“铭雀砚斋”(因得三国曹操的铜雀台瓦两片，故名)，斋有联：“铭室傲高人，苟可调琴阅经，楼台何必夸铜雀；砚田无恶岁，敢谓工书善画，门第居然拟石斋。”石斋，为明末黄道周的号。黄是晚明时代一个“有声震天下，忠义贯古今”之士，更是学问渊博的学者，还是一个擅文章，工诗词，工书能画的多才多艺的杰出书画家。主人自比拟石斋，可想见其当时风采。书斋石门额“铭雀砚斋”四字，为状元黄思永所书，黄思永(1842～1914)，字慎之，号亦瓢，安徽徽州休宁县人，寄籍江苏江宁(今南京)。清光绪六年(1880)庚辰科状元。曾任右春坊右中允。后开办北京工艺商局，还投资天津北洋烟草公司，组建北京爱国纸烟厂，出任商部头等顾问，与张謇被时人称为“商部实业两状元”。书法雄劲多姿,气势逼人。此石匾后由其幼子、潮州知名掌故专家黄梅岑先生（1915～1994）于1980年代捐赠市博物馆保存。书斋内厅有“退一步斋”横幅，为清代书法大家伊秉绶书，另一面挂王延康撰书《退一步斋序》横幅。厅陈置古瓷书画，有清代“浓墨宰相”刘石庵、张问陶字幅。斋一边有假山小池，上有小楼，楼上有“淡墨探花”王文治书陆放翁句“小楼一夜听春雨”，故楼名为“听雨楼”。在假山旁有小桥通大屋，屋厅中挂子贞何绍基书“四谦堂”三个大字，故厅名为四谦堂，也陈设古瓷书画。当年可以说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1923年，黄笠芗殁后，斋中藏品渐失散湮没，居室也于1932年由后人售与名儒杨雪立先生。学者、诗人邱汝滨先生曾慨叹说：“潮州晚近藏书家，推王少筠之约园、饶钝庵之蓴园，皆过万卷。至书画古器，则有饶渭卿之自怡悦斋、黄笠芗之铭雀砚斋。数君身后不三十年，所藏均散佚，无一存者。”（《蕉窗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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