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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一个人在家。他的脚下,还卧着一条已经成年的土狗。
诗人家里并不富裕。他所得到的稿费,只能让他勉强度日。
他热爱文字,从小便立志当一名诗人,靠文字赚钱。如今,他在通往梦想的路上艰难前行。
诗人是固执的。他的固执,让人尊敬。
上个月的稿费拖了又拖。终于,那家出版社再也没有了消息。
诗人兜里比他的脸还要干净。他厨房里最后一碗米,被他熬成了一锅粥,足足喝了三天。
诗人为了保存体力,他决定只呆在家里,不出去走动。
那只狗,也像他一样,乖乖的卧在他的脚边,一动也不动。
半夜,诗人饿醒了。他的肚子里,有一百个鼓槌在敲打他的肚子,表示抗议。
诗人的锅底早已经被他舔得一干二净,连一粒米都不剩。
诗人决定用意念来赶走饥饿。
“你饿吗?”诗人脑袋里有个人在说话。
“我不饿!”诗人嘴里说。
“你累吗?”
“我不累!”
“你困吗?”
“我不困!”
“你是谁?”
“我是诗人!”
“诗人是谁?”
“诗人是我!”
“你饿吗?”
“我很饿!”
诗人的肚子又是一通狂轰乱炸。
“血的成分和水一样。”诗人的脑袋里不知为何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它可以止渴!”
诗人没有说话。
“骨头是脆的,它啃起来可香了!”
诗人还是没有说话。
“你身上的肉是免费的,它不需要你花费一分钱!”
诗人一下子惊醒了。
他坐在床上,满头大汗。
“二毛!”诗人叫了一声。
二毛是那条狗的名字。此刻,它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床边上没有它的影子。
诗人一下子孤独起来。
孤独是灵感的来源。
诗人一下子来了灵感。他一下子从床上跳了下来,打开他最重要的资产——一台破旧的二手电脑,开始构思,码字。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诗人就写好了一首诗。
这是他写得最快的一首诗,也是他自认为写得最好的一首诗,没有之一。
诗人兴奋异常,他失眠了。
天终于亮了。二毛不知道从那个角落里钻了出来,肚子里鼓囊囊的。
诗人把刚刚写好的一首诗整理好,通过邮件发给了一位杂志编辑。
作品从审核到签约,最少需要一周的时间。
这一周的时间,要怎么过呢?
诗人的身体本来就瘦弱,再加上他营养不良,肚子里的油水少得可怜,他能做什么呢?
他只会写诗。
诗人只有等。
他又回到卧室,躺在床上。二毛已经安安静静的躺在床边上了。它鼓囊囊的肚子一起一伏,满足的睡着了。
诗人却睡不着觉:他的灵感在昨晚一下子都用完了;而且现在身边又有了二毛的陪伴。他现在浑身软弱,甚至连敲打键盘的力气都没有。
他现在最需要思考的是:他要如何才能填饱肚皮。
诗人的眼睛落在了二毛身上。它身上的肉太诱人了,足足可以支撑他过完这个礼拜。
诗人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二毛是他前妻留给他的唯一的财产。她走的时候,只给他留下来这一条只有板凳大小的小土狗。
诗人和它相依为命。有时候,他在它身上甚至能闻到他前妻的味道。
诗人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那个古怪的声音又在脑袋里出现了:“你饿吗?”
“我不饿!”诗人回。
“你渴吗?”
“我不渴!”
“你是谁?”
“我是诗人!”
“诗人是谁?”
“诗人是我!”诗人回完这一句话,一下子惊醒了。如果在这么下去的话,诗人一定又会走进那个怪圈。
天黑了,诗人整整睡了一个白天。
“二毛!”诗人又在呼喊那条小狗。
小狗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了,床边空荡荡的。
诗人只好靠在床头上等。
二毛不知道又从那个角落里钻了进来。它的一条腿好像是受伤了,走路的样子一瘸一拐。
不过看起来昨晚它一定又去了一个它熟悉的地方,美美的饱餐一顿。它的肚子鼓囊囊的的。
它回到诗人的床边,安静的趴在地上。
诗人下床,摇摇晃晃的走进厨房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了一块还带着肉渣的骨头。他用那块骨头熬了一锅汤,味道美极了。
诗人又苦等了一天,杂志编辑还是没有回话。
早上喝的一碗汤,早已经化成一泡尿液,流进了下水道里。
贫穷让人丧失尊严。作家是文化人,他要在人类面前保持高贵。
作家在等。他在等二毛再次溜出家门的时候,偷偷的跟在后面。二毛绝对不会吝啬它的食物,它一定会给诗人分一杯羹。
狗不会说话,他绝对不会把作家喝一条狗争抢食物的事情说出去的;它也不会思考,它绝对不会想到,人类会像狗一样,低下身子,和狗一样啃食地上的食物。
明天,作家还会和往常一样,高贵的站在人类思想的塔尖,接受人类的顶礼膜拜。
半夜,二黑果然醒了。
它又悄悄的溜出门,作家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它腿上的伤口应该还没好,走路的样子一瘸一拐。诗人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他走路的样子摇摇晃晃。
走啊走啊,走啊走啊。
二毛走到了一座山脚下,停了下来。
它朝后看了看,看到了诗人。
诗人来不及躲避,也没想到要去躲避。现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和狗两个鲜活的生命。
狗在山脚下停了一会儿,开始蹒跚着上山了。不知是被谁砍断的树叉子扎在了二毛的伤口上,疼得二毛一阵尖利的哀嚎。
它的伤口在流血。它干脆抬起那条受伤的后腿,用三只脚继续往山上爬去。
诗人也开始跟着上山了。二毛的速度慢了许多,诗人和它齐头并进。现在,他们俩成了一团黑乎乎的影子。
终于,二毛在一个新鲜的土堆前停了下来,诗人也跟着停了下来。
二毛用一只后腿着地,开始用两只前脚刨那个小土堆。诗人已经急不可待了,也半跪在地上,用手刨那个小土堆。
他要在二毛找到食物之前,找到那个能让他填饱肚子的东西。现在,他和二毛成了一个竞争者。
终于,二毛刨到了一根白花花的骨头。诗人急忙把它抢过来,放在嘴里就啃了起来。
那根骨头已经被啃得很干净了,连一丝肉都不剩。
二毛瞪着诗人,诗人瞪着二毛。他的食欲刚刚被调动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许久,许久。
二毛平躺在草地上,伸出另外一只完整的后腿,咬了下去。
现在,诗人再也不缺食物了。他的书桌前,还摆放着一根新鲜的腿骨,上面还有刚刚被撕扯的牙印。
诗人依旧高贵,站在灵魂的制高点。只是他现在出门的时候,怀里多了一根用树杈做的拐杖。
他又找到了那碗骨头汤熟悉的味道。
这还不是最恐怖的。
最恐怖的是:当他前妻还在的时候,某一个晚上,那个声音第一次出现在他睡梦中的脑海。
那个声音是这样说的:“你饿吗?”
“我很饿!”
“你渴吗?”
“我很渴!”
“你想吃肉吗?”
“想!我已经很久没有尝到肉的味道了!”
“现在,躺在你身边的,就是一堆世间最美味的肉!而且它还是免费的!”
诗人想了很久,终于下了床,从厨房里拿出一把菜刀。
他炖了满满一锅肉,吃得香喷喷的。
诗人从此上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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