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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鲁晚报·齐鲁壹点 首席记者 王昱
“国家属于人民,不属于王室。”9月19日,在上万名示威者见证下,各派示威者将一块写有上述宣言的圆盘嵌入泰国曼谷皇宫门前的广场。眼下,泰国正遭遇2014年以来的最大规模抗议示威活动,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参与示威的人群以年轻人为主。一直以来,国王在泰国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与其他君主立宪制国家不同,泰王有更大的权力,多次在国家动荡中发挥各派之间“黏合剂”的作用。但现在,泰国青年人却将怒火撒向了国王。
泰王，“泰囧”
2016年,当泰国民众用跪拜大礼送别他们敬仰的先王拉玛九世——普密蓬国王时,可能谁都没想到,仅仅四年后,有人会走上街头反对新国王。此次泰国大规模示威的直接原因,不能不说与泰国国王拉玛十世哇集拉隆功的奢靡生活有关。
由于做王储时就被批生活奢靡,早在登基之前,就有人认为哇集拉隆功继位后很有可能严重影响泰国的君主立宪制,甚至有人认为他可能会直接促使泰国废除君主。
今年以来,在新冠疫情之下,人们似乎看到了这种苗头。长期关注泰国王室的路透社前特派记者马歇尔日前披露了一份泰国驻德国大使馆的开支预算文件。该文件编列时间为2016年5月1日到9月30日,名义是三名泰国驻德使馆人员、一名泰国驻法兰克福领馆人员及三名泰国外交部人员,开支项目包含旅馆、餐饮、交通、租车、日常支出费用和杂项等,总金额高达93.8万欧元。据信,这些款项是用来支付当时仍为王储的哇集拉隆功日常所需。
泰国总理巴育向国王哇集拉隆功和王后苏提达行跪拜礼。
安德鲁在发文时还强调,这仅是泰王所有支出的冰山一角,并未算上他的嫔妃的消费。这位长期追踪泰国王室生活的记者估算,泰王及其身边人的总开销少说也有数十亿美元。因为这位国王自2007年起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德国,住高级度假村、吃各种美食、乘坐波音737飞机和直升机,衣食住行都达到欧洲王室也无可比拟的极致水平。
这张天价账单直接引爆了泰国国内舆论,由于疫情打击,以旅游业为支柱的泰国经济本已遭重创,大量泰国青年处于失业或半失业的边缘。而即便在疫情危机面前,泰王也没有半点跟他的人民“共进退”的意思。今年初新冠疫情在泰国暴发后,泰王就带着嫔妃等20多人飞赴德国,包下酒店四楼作为“自主隔离”区域。
对此,德国人看不下去了。早于泰国民众的抗议活动,泰王居住的酒店周边爆发了德国当地民众的抗议,示威者还用投影仪将抗议口号投射到酒店外墙上。
可德国人的抗议似乎没给泰王敲响警钟,就在上个月,他又搞了一出泰国版“甄嬛回宫”——恢复王妃诗妮娜的所有头衔。这位王妃去年10月刚由他亲自下令褫夺贵妃封号并打入牢狱,而这次泰王还派了一架私人专机把她从泰国接到德国。
虚位君主逐渐有了实权
泰王之所以敢玩得这么“出圈”,跟他祖上的功绩是有关系的。近代以来,泰国历代国王因“识时务、知进退”,总能在时代变迁中实现自身利益最大化。
1866年至1910年在位的泰王拉玛五世是泰国近代化的开创者。他在位期间,对内施行改革,使泰国完成初步近代化；对外巧妙利用占据印度的英国人与占据越南的法国人之间的矛盾,成功维护住了泰国的主权。他至今仍被泰国人以其本名尊称为“朱拉隆功大帝”。
有这样一位“大帝”打底,泰国的君主制度在近代得以成功“续命”。
自拉玛六世至拉玛八世,他们继续励精图治,谨慎地在与列强的外交和民意之间寻找生存的缝隙。最典型的是在1932年,泰国爆发了人民党发动的“六月革命”政变,政变者原本想建立共和国,但由于当时在位的拉玛七世敏锐地察觉到了风头不对,及时选择放弃镇压,转而寻求妥协,一番谈判下来,成功保留住了“虚君立宪”制度下国王的头衔,为泰国王室日后翻盘保住了机会。
终于,二战结束后,泰国另一位“大帝”拉玛九世横空出世,这位瑞士洛桑大学毕业的泰王,从1946年登基到2016年逝世,在位整整70年,是世界历史上在位时间第二长的君主,仅次于法国国王路易十四。
普密蓬国王(左)和儿子哇集拉隆功。(资料片)
与同时代的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超长待机”和“无为而治”不同,拉玛九世把祖传的“伺机而动”技能发挥到了极致。1957年,泰国军事强人沙立发动政变并自任总理,拉玛九世注意到沙立的执政缺乏合法性,遂向其伸出橄榄枝。
有了国王撑腰,沙立提出“民族、佛教、国王”三位一体的口号,成功稳住了执政基本盘。他也投桃报李,废除了1932年政变后对国王权力的诸多制约,刻意提高国王地位,恢复消失多年的王室礼仪。
拉玛九世杰出的政治和社交魅力,在民众中广收人望,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逐步收回了过去“虚君立宪”体制下丧失的权力,成为可以左右泰国政局的核心人物。
进入上世纪80年代,泰国国王对政局的影响力越来越大,无论谁发动政变,只有得到国王点头,才能着手施政。而拉玛九世更精明的地方在于,他能在频繁的政变中始终与各派保持适当距离,无论谁当政,国王的权力都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
“没有人能让我下台,但只要国王一句话,我立刻就会辞职。”2006年,时任泰国总理他信被突如其来的政变赶下台后如是说。表面上,这话是对泰王的极致推崇,但他信是否也在暗示顶着“君主立宪”名号的泰王,已成为泰国政局的实际掌控者呢?
泰王与政府深度绑定了
拉玛九世的励精图治也在压缩后世君主的“进退空间”——影响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拉玛九世倾其一生打造的泰式“实君立宪”制度,注定只能由“明君”来把控,一旦继承者“掉链子”,泰国王室的危机就来了。
更何况,近年来泰国政坛的变化,还让泰王的权力有了进一步提升的空间。2014年,时任泰国陆军总司令巴育发动政变,随后又通过选举成为民选总理。在这个进程中,巴育选择了与前辈沙立极为相似的思路——与国王合作,政府给国王“扩权”,而国王则利用权威给政府以合法性。
不同的是,巴育的“合作伙伴”不是明智的拉玛九世,而是他的儿子。与拉玛九世扩充政治影响力的方式不同,拉玛十世热衷于利用政府的纵容扩充私权。2017年,哇集拉隆功将王室财产局名下的全部资产变为以他个人名义持有,这让他一下超越沙特国王。据路透社报道,虽然泰国王室的总财产在世界所有王室中只排在第五位,但泰国国王的个人财产却有30亿至40亿美元,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国王。
因其举止广受批评,泰王不得不更加明确地支持巴育政府,以期压制反对声音,拉玛九世那种与各政治派别都游刃有余的关系消失了。泰王与政府的深度绑定,也让反对派在攻击政府时连带着将矛头指向了国王,由此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国王与政府捆绑得更加紧密。
于是,就有了眼下泰国这场声势浩大而前所未有的抗议示威。表面上看是泰王自己荒唐行事造成的,但反过来想想,如果没有“先王”们尤其是其父亲的励精图治,一点点将泰国王权推向极盛,现任泰王根本不会有机会和胆量如此肆意地挥霍权力。泰国的“实君立宪”制度下,早晚会出现这样一个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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