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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常说,柳县是个好地方,背靠青山,侧依长江,端得是龙凤呈祥的好运势。只是遗憾的是,这般好的水土,至今却也未养出天骄样的人物。倒是有偶尔路过的算命瞎子喷喷称奇道,这柳县本是人杰地灵之处,这般蕴养着,怕是要将千百年的灵气造出个了不得的人物。起初县里的人们还将这算命人的话引以为豪,向柳县来来往往的异乡人说起,但曾经的少女都已生出白发,脸上带着自豪的褶皱的老人也早已化为一钵黄土,那天骄却没有半分踪影之时,这预言也就只能沦为家长里短闲谈时的笑料。代代相传下来的也或许并非是这预言,而是一辈子耕种在柳县的芸芸众生对于平凡的不甘。柳县背后的山是柳山,称其柳山,但山上漫山遍野的是茶。柳县盛产茶,柳县人也懂茶。二三四月的时候,是柳县人乘茶丰收的时候。
便是那扎着牛角辫的小孩们,耳熟目染下也知道大晴天里采的嫩茶叶,蒸,捣,拍,焙,穿,五步之后再封存等其发酵。漫长又繁复的劳作后,收获的会是那股贯穿整个童年回忆的幽幽茶香,清淡却弥香。而更令人喜悦的,却无疑是卖与茶商后,农人泛着稻皱的丰收笑容。这年又是这样一个乘茶季,山上山下忙碌之时,却突然听见一声惊呼。再细问,却是山脚下的来书生家媳妇正临产。伴着盆盆血水端出来的,是妇人一声比一声高的哀嚎。窗外似也感受得到这股紧张,晴天却见闷雷,雨也淅沥淅沥下了下来。茶农忙着躲雨,生产的妇人哀嚎声却越来越大,伴着一声痛到极致的叫喊,是一阵婴儿的哭啼,稳婆擦擦汗水,待一切尘埃落定时偶然抬头望去,却已是雨过天晴,初阳乍升之势。
脑子里不知怎么就想起了那个代代相传的预言。但晃了晃忙得头呈眼花的脑袋,还是将这荒谬的念头抛去。宋书生这年得一女,取名宋笙。愿其如《诗经》里那句“野有蔓草,零露凛凛,有美一人,婉如清扬”。更愿其一生平安,得遇良君,知足美满。而也正是这年,素来平静的柳县传来马路滴答声,远方有客至,从此长住了一户异乡人。宋笙从小就知道,这条街的人极好。卖首饰的张大妈常笑着夸她可爱,开杂货铺的王大叔总是往她手里塞好玩的麦秸玩具,卖胭脂的王大娘时长偷偷拿着好吃的麦芽糖逗她,就连凶巴巴的李居夫,在她人小鬼大地去买肉时,也忍不住揪下她的脸,笑着给她多搭一块好大的肥中带瘦的五花肉。
唯独那个外乡的小子,一个玩伴都没有,还整天阴沉着脸。曾偷听爹爹说过,据说外乡的那户人家,曾经也是大官,后来不知怎么卸甲归田,长住在了这。虽待人是极为和善客气,但那举手投足的气派,还是不敢让人多亲近。倒是哪家的老爷爷,常喜欢到爹爹的茶铺喝茶,笑眯眯喝茶地样子和蔼极了。只是有时候站着看远方的山或是什么时,那种气势让人不敢多看,但眼神里流露的落寞,又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疼。未笙觉得,那家人不像柳县的人,倒像是外面的那个世界里的。偶尔也会想,神秘的老爷爷曾经有过多么跌宕起伏的经历,而那个大院里的少年,又会有怎样的故事。爹爹会告诉未笙,那家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未笙想,才不是呢,比如现在,她叼着王大娘的麦芽糖,轻而易举的从周家大院角落的狗洞里钻了进来。
过了围墙,是铺着碎石子的小道。小道旁的灌木郁有郁葱葱,正值夏日,微风吹过,带起一阵清凉。树上的夏蝉知啦知啦叫,而树下,宋笙猫着腰穿过湛木,便看到了窗边面无表情低头看书的周彦邦。周彦邦这人,生的是极好看了,浓眉,眼却狭长,眼神深速,像是看也看不到底的深潭,唇红齿白,又因第年不出门,养得一身白皙的皮肤,再配上常穿的那件深青色衣服,就像是说书人口中的妖精,堕入了凡尘。要不是他长得好看,她堂堂宋笙也断不会这样偷偷摸摸找他。然而料不到的是。周彦邦却也在这时抬起了头,正好与其对视。小丫头或许是吃得太好,圆圆滚滚的身子上套着件粉色的外衣,长发扎成两个圆圆的发善,眼睛大又亮,樱桃小嘴上似还沾着没吃完的麦芽糖,皮肤更是白得像牛奶,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个大大的汤圆,倒是令人食欲极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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