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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意间看了一个视频，叫《家何以成谱》，中央电视台中文国际频道的文化访谈，主讲人是历史学者蒙曼。
不得不说，蒙曼老师水平很高，她成功地吸引住了现场观众的注意力，包括其中的外国人，连主持人刘芳菲也明显地被带了节奏。
在讲述中，一个流传于孔子家族里的灾难故事吸引了我，这个故事在历史上叫“孔末之乱”或“孔末乱孔”，不过悦华觉得把它称为“孔氏孤儿”可能更合适吧。
学者蒙曼
01蒙曼的讲述
五代十国时期，军阀混战，民不聊生，原来过着优渥生活的曲阜孔子后裔也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此时，孔子的42代嫡长孙孔光嗣并没有得袭“文宣公”，只是作为泗水令，自曲阜举家迁至泗水任所。而“文宣公”这一封号自唐玄宗以来一直在孔子的嫡孙中辈辈相沿，从没中断过。
除孔光嗣外，孔氏其他族人也为避兵祸纷纷外迁，整个曲阜阙里孔氏聚居地只剩下十几户人家。
这时候一个阴谋家出现了，他叫孔末。孔末本姓刘，因是孔氏家奴，不知从其几世起改为孔姓。他看到真正的孔氏子孙星散零落，就阴谋篡夺孔氏的财产与权力。他首先趁乱带人屠杀阙里的孔氏子孙，然后又一路追踪至泗水，杀掉了孔光嗣。
不过幸运的是，孔光嗣的夫人张氏当时带着年幼的孩子躲过了这场屠杀，在娘家将孔氏这唯一的嫡传血脉抚育成人。
后来，孔末的恶行激起了民愤，百姓将他屠杀孔氏、冒犯正统的罪行上告官府，最终孔末被处以极刑，孔氏沉冤昭雪。
最终，那个已长大成人的孔氏孤儿孔仁玉得袭文宣公，从而实现了孔氏家族的中兴，因而后世称之为“中兴祖”。
以上故事主要依据学者蒙曼在《以成谱》中的讲述。
最后，蒙曼说，为了避免类似的灾难再次发生，到了北宋，孔氏后人才修了《孔子世家谱》以正本清源、辨别支系。
孔光嗣墓
02民间的讲述
这则故事最早讲述者叫孔思晦（1267－1333），孔子53代孙，袭衍圣公，生活在元代。
到了明代有个叫张敏的又接着讲。那篇文章叫《孔氏报本酬恩记》，着重记录了“孔末之乱”时孔仁玉被外祖家所救的过程。
张敏为什么会了解这个故事呢？文中说得明白：是“五十九代袭封衍圣公彦缙、五十五代曲阜尹克中、五十四代族长思楷”有一天同时告诉他的。
可见“孔氏孤儿”的故事在孔氏家族内部已深入人心。
和蒙曼不同，民间对这个故事的讲述更加注重细节，更富传奇性。有一个版本是这样的：
孔仁玉的外祖家在孔林后的张阳里村，外祖张温，外祖母季氏。孔仁玉在外祖家避难时，才九个月。
孔末在屠杀后不久，就发现少了孔仁玉母子。为斩草除根，又一路追至张阳里，立逼张家交出孔仁玉母子。孔仁玉的外祖母季氏为存留孔氏孤血，忍痛交出了同孔仁玉年龄相仿的自己的幼孙。
还有下文：
孔仁玉改名张雷，由外祖母季氏抚养成人。十九岁时，他在鲁人协助下上书后唐明宗李嗣源，揭发了孔末乱孔的真相。明宗在斩杀掉孔末后，命张雷改回原名，并承袭了文宣公爵位。
戏剧《赵氏孤儿》剧照
03真实还是虚构？
讲到这里，是不是隐隐感到这个故事似曾相识呢？——是的，让人想到了“赵氏孤儿”，这，也是称之为“孔氏孤儿”的原因。
赵氏孤儿的故事人们耳熟能详：
春秋时晋国大将屠岸贾谋害大臣赵盾，残杀了赵家300余口，只有在襁褓中的赵盾之孙赵武因程婴的保护而幸免。屠岸贾知道还有个赵氏孤儿尚活在世上，就逼迫程婴交出孩子。为保全赵武，程婴忍痛献出自己的儿子顶替孤儿。15年后，程婴带着藏在深山中养大的赵武，诛杀屠岸贾，报了灭门之仇。
屠岸贾——孔末，赵武——孔仁玉，程婴——张姥姥；权争，屠杀，逃亡，冒名顶替，报仇雪恨……两个故事之间有太多的相似性，以致于让人怀疑“孔末乱孔”这一事件的真实性。
可是，在孔氏家族内部流传甚久，甚至载入《孔子世家谱》的《伪孔辩》中的这一事件，怎么会有假呢？
终于，验证的机会来了。
2008年，孔仁玉墓志铭出土，内容让人们大吃一惊：上面根本没有“孔末乱孔”的任何记录。
依照墓志铭上的记载，泗水君孔光嗣去世时，孔仁玉9岁（而不是9个月）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孔光嗣，“传家为陵庙主”，成为孔氏一门新一代“领导者”，后又授曲阜主薄，两年后任曲阜县令，袭封文宣公。
孔仁玉墓志铭
04写在最后
很明显，在墓志与故事之间，前者更接近历史的真相。不过这一真相可能会对曲阜孔氏族人的家族信仰产生一定影响，也伤害了他们的感情。
那么孔氏族人（特别是家族领袖们）为什么会制造出这样一个故事，并且在历代子孙的口口相传中变成了一个传奇呢？
最主要的原因可能是为了证明孔仁玉一族的正统性。
封建宗法制度讲究血缘的重要性，这个故事可以警示子孙，外姓不可乱宗，这是其一。
其二，封建宗法制度还讲究血亲中嫡长子孙的绝对正统地位，这个“孔氏孤儿”的故事，当然证明了孔仁玉一族的嫡长子地位。
所以，换个角度看，“孔氏孤儿”讲述的更像是一个带有警示性的寓言。
从历史文本变成传奇故事，可能让很多完美主义者感到遗憾，其实大可不必。虽然从真实变成了虚构，但我们完全可以把它当成一个血缘寓言来读，也可以看成一份特殊的“家训”，其中的历史与文化价值并没有减少。
每个家族都有自己的家族故事，甚至家族秘密。在传承过程中，通过不同时代、不同人带着不同感情与角度的不同讲述，多多少少都会远离了历史的真相。我们应该把注意力放在讲述带给我们的文化历史信息上，而非着意穷追所谓的“真相”。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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