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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古岸云沙
有句话说：不幸的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是故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就是事故。那是因为，没有经历，与经历过，是完全不同的感受。当你有一天拿来分享，听者与说者也同样会有完全不同的感受。那是因为，当你用不同的人称来叙述这件事时，对人心灵的冲击是完全不一样的。这就是感同身受与隔靴搔痒的区别。
任何一件事情，无论是正在发生的，还是已经发生的，当你拿出来与别人分享时，就已经成了一个故事，你的表达方式也同样决定了故事的感染力。这就是为什么有的人讲故事声情并茂，有的人无动于衷。
今天的这个故事是我的同事早上分享给我的：
这几天我没有来公司上班，是因为我家里出了点事。那天早上开晨会，我接到老婆的电话：让我抓紧时间去医院，大舅哥快不行了。我开车走到半路时，老婆说：先去给哥哥买身衣服吧？于是我开车去了附近的杂货市场。
这是我活到三十二岁，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也不知道买什么样的衣服，停下车，我就想，大舅哥这一辈子一直很会过，也没穿过什么象样的衣服，平时都是穿我的旧衬衣或西装，就照着我的身量买吧。大家也知道，该市场是个大杂烩摊子，就是想买好一点的衣服也贵不到哪去。我给他买了一身最贵的秋衣秋裤，一条裤子，一件外穿的褂子，一共才花了二百多块钱。然后我就开车去医院。去找医生聊了一下，医生说撑得好能撑到晚上，撑不好也就是下午的事了。
看着病床前我年迈的老岳父岳母，我心里也很难受，可是我不能流泪，我要再流泪，他们更受不了。大舅哥今年才四十四岁，肝癌，一年化疗了九次，这次一共住了十一天院，本来前七天还好好的，谁知道最后四天，不吃不喝，迅速削瘦下去。这个年龄正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年龄。两个孩子，大的二十二岁，在四川上大学，小的十二。
一开始没觉得严重，也就没告诉孩子们，后来才打电话让大的回来，坐火车回来的，两天两夜。嫂子说别让小的来了，怕孩子受刺激，影响孩子的成长。大家都知道，人死的时候，有心事，是闭不上眼的，死不瞑目呀。大舅哥的眼到死都是睁着的，比平时还要大。我帮他合了两次没闭上，我岳父又合了两次，念叨着让他放心，孩子的事一一交待，他才闭上了。别人听起来总觉得害怕，自己家里人一点都不觉得害怕。给他穿上衣服时，他的身体还是温热的。然后送他到太平间。
处理完这些事情，我就开始帮他处理他的财务，家里有七张银行卡，大家知道吗？第一张银行卡里只有几十块钱，第二张也是，第三张第四张也是，第五张卡里有四百多块钱。第六张第张张卡里没有钱。
这，就是农村患癌家庭的悲剧，“弹尽粮绝”之后，造成人财两空。令人情何以堪！但这样心痛的事实，谁有能力帮其改变呢？
…………
故事讲完了，每个人心里都很沉重。
这是一个家庭的变故，很多人的命运因此而改变。年迈的父母只有这一个儿子，白发人送黑发人，那种伤痛可想而知。孩子们的生活也从此从一个完整温暖的家庭掉入一个无底的深渊里，从此孤苦无依，再也没有可以依靠的臂膀。
其实，在外面的周围，每天都有很多故事发生，只不过我们看不到，而这件事就发生在我们身边，离我们很近，触手可及。
我父亲去世时，四十六岁，我刚好二十二岁，正在上大学，弟弟上初中。从那开始，我再也没有任性地为自己活过一次。母亲一个人，在家种了七年的地，支撑着我们这个羸弱的家。我还好，一直由哥哥负担着一切的费用，而弟弟与母亲则相依为命，我自顾不暇，很少去关心他，我们都在各自的生活里苦苦挣扎。
我非常能够理解我同事的心情。在他来说，这一家庭的变故，他经历其中，伤心难过都是有的，然而对于成长中的孩子来说，这却是天塌一般的事实。
我父亲去世时，我们家刚刚盖上新房子，还借了一点外债。他做了二十年的民办教师，还没有转正。
父亲去世二十一年了，我们极少谈论父亲。有一天，我母亲说：常常做梦，梦到这个，梦到那个，为什么总是梦不到你父亲？我说那是因为你不想他。说的很残忍，泪却不知不觉流下来。母亲小声说：我也想他……
这么多年来，我们其实一直都太在乎自己对于父亲的感情，而很少考虑到母亲的感情。我的父母有一点青梅竹马的感觉，他们自小认识，我姥姥家与我的舅姥爷家也不过隔着两户人家。虽然他们从来不善于表达感情，也不会表达感情。这一句：我也想他。已经是母亲表达感情的极限了。
父亲在不该走的年龄走了，母亲就必须撑起来，她哪里还有时间顾及自己的悲伤与感情。
我们从此就必须成长起来，不管前路等待着我们的是什么。
父亲弥留之际，很想去医院住一段时间，可是我们没有钱。大爷带我去和舅舅商量，放弃治疗，那当是我一辈子作出的最痛苦也是最麻木的一次选择。因为我无能为力。
有时候金钱也许救不了我们的命，却可能因为它的缺失，而让我们痛悔一生。
后来，我也与弟弟交流过，如果父亲活到今天，也不过六十多岁，他必然会转正退休，一月可以领几千块钱的退休金，那么母亲的生活一定是最好的生活。而我们也不必这样辛苦地挣扎二十年。也许我们的生活与选择都会与今天完全地不一样……
无可否认，是父亲的离去，改变了我们的人生轨迹。
使我们再也没有理由任性，再也没有勇气按自己的方式去生活，再也没有选择地去做选择……
父亲给我们留下了他的爱。
除了爱，他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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