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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游记做为一本神魔小说,大部分情节让人读起来很“爽”的,但在“第九回 陈光蕊赴任逢灾江流僧复仇报本”却出现一个让人非常不爽的情节。
这一回,主要讲唐僧的身世,唐僧还在母亲肚子里时,随父亲陈光蕊去外地赴任,途中遇到水贼刘洪,刘洪将陈光蕊打杀,脑洞大开,代替陈光蕊赴任,不久后,唐僧刚出生,被母亲放到水中自生自灭,中间的情节不说,最后,唐僧与母亲相认,其父陈光蕊复活,水贼刘洪伏法,甚至哭瞎双眼的奶奶都复明了。
整个儿一个中国式皆大欢喜大团圆结局。
江流儿
但是,在大团圆后,“命升陈萼(光蕊)为学士之职,随朝理政”,“玄奘立意安禅,送在洪福寺内修行。”
这时,作者仿佛看不惯读者如此惬意,抽冷子来了一句“后来殷小姐毕竟从容自尽”。
“殷小姐毕竟从容自尽”
“毕竟从容自尽”
“从容自尽”
“自尽”
此事件前后的原文如下。
“次日早朝,唐王登殿,殷丞相出班,将前后事情备细启奏,并荐光蕊才可大用。唐王准奏,即命升陈萼为学士之职,随朝理政。玄奘立意安禅,送在洪福寺内修行。后来殷小姐毕竟从容自尽,玄奘自到金山寺中报答法明长老。不知后来事体若何,且听下回分解。”
“后来殷小姐毕竟从容自尽”
从字面上解释,唐僧的母亲绝对是自杀了,而且是“看破一切”的那种逼格很高的自尽。
但是,综合前后文来看,这句话显得极为突兀,无论是从文学创作上,还是文中人物动机,都不应该出现这句话,不应该出现这个情节。
不知道电视里怎么演的?
为了突显这句话的“突兀”,作者竟在之前安排两次自杀。
“小姐欲待要出,羞见父亲,就要自缢。玄奘闻知,急急将母解救,双膝跪下,对母道:“儿与外公,统兵至此,与父报仇。今日贼已擒捉,母亲何故反要寻死?母亲若死,孩儿岂能存乎?”丞相亦进衙劝解。小姐道:“吾闻妇人从一而终。痛夫已被贼人所杀,岂可面见颜从贼?止因遗腹在身,只得忍耻偷生。今幸儿已长大,又见老父提兵报仇,为女儿者,有何面目相见!惟有一死以报丈夫耳!”丞相道:“此非我儿以盛衰改节,皆因出乎不得已,何得为耻!”父子相抱而哭。玄奘亦哀哀不止。丞相拭泪道:“你二人且休烦恼,我今已擒捉仇贼,且去发落去来。”即起身到法场,恰好江州同知亦差哨兵拿获水贼李彪解到。丞相大喜,就令军牢押过刘洪、李彪,每人痛打一百大棍,取了供状,招了先年不合谋死陈光蕊情由,先将李彪钉在木驴上,推去市曹,剐了千刀,枭首示众讫。把刘洪拿到洪江渡口先年打死陈光蕊处。丞相与小姐、玄奘,三人亲到江边,望空祭奠,活剜取刘洪心肝,祭了光蕊,烧了祭文一道。”
殷小姐自杀动机解释的非常清晰,但被其父和其子劝解的事情也表明得非常清晰。
刘洪剧照,恩,凑和看吧,反正名字一样
接下来,殷小姐触景生情,又欲自杀,但是,仍然被劝解。
却说殷小姐哭奠丈夫一番,又欲将身赴水而死,慌得玄奘拚命扯住。正在仓皇之际,忽见水面上一个死尸浮来,靠近江岸之旁。小姐忙向前认看,认得是丈夫的尸首,一发嚎啕大哭不已。……,只见光蕊舒拳伸脚,身子渐渐展动,忽地爬将起来坐下,……光蕊道:“你们为何在此?”小姐道:“因汝被贼人打死,……拿住贼人。适才生取心肝,望空祭奠我夫,不知我夫怎生又得还魂。”光蕊道:“皆因我与你昔年在万花店时,买放了那尾金色鲤鱼,……更不想你生下这儿子,又得岳丈为我报仇。真是苦尽甘来,莫大之喜!”
众官闻知,都来贺喜。丞相就令安排酒席,答谢所属官员,即日军马回程。来到万花店,那丞相传令安营。光蕊便同玄奘到刘家店寻婆婆。那婆婆当夜得了一梦,梦见枯木开花,屋后喜鹊频频喧噪,想道:“莫不是我孙儿来也?”说犹未了,只见店门外,光蕊父子齐到。小和尚指道:“这不是俺婆婆?”光蕊见了老母,连忙拜倒。母子抱头痛哭一场,把上项事说了一遍。算还了小二店钱,起程回到京城。进了相府,光蕊同小姐与婆婆、玄奘都来见了夫人。夫人不胜之喜,吩咐家僮,大排筵宴庆贺。丞相道:“今日此宴可取名为团圆会。”真正合家欢乐。
到这里,殷小姐自杀的动机几乎完全消失,但是,接下来,作者就直接安排了殷小姐的死亡方式。
“次日早朝,唐王登殿,殷丞相出班,将前后事情备细启奏,并荐光蕊才可大用。唐王准奏,即命升陈萼为学士之职,随朝理政。玄奘立意安禅,送在洪福寺内修行。后来殷小姐毕竟从容自尽,玄奘自到金山寺中报答法明长老。”
简直太MMP了。
母亲死了,唐僧的表现……
如果把“后来殷小姐毕竟从容自尽”这几个字去掉,文章的逻辑和情节很正常,文读起来也很顺,加入这半句话,文章反而成了“病文”。
其实,不仅这半句,就连这一回都很突兀,上一回还在写观音找合适取经人,这一回一下子就讲到了唐僧身世,在文学创作上显得转折太生硬。
如果在仔细一点,你会发现不仅这半句话,整个这一回的写作风格和全书都不同。
因为———这一回不是原著小说自带的,是后人夹进去的。
早期出版的西游记,把这一回编成第九回。
新出版的西游记,为了说明这一情况,在第八回之后,不再是第九回,而是“突兀”地来了个“附录”。
附录的内容就是原第九回的内容。
《西游记》成书后,书籍在第一波出版后的若干年,被明政府封禁,直到几十年后,才解封。
这次解封,是在万历二十年(1592)。
当时南京有一家出版机构叫“世德堂”,世德堂出版的这一版还不叫西游记,叫《新刻出像官板大字西游记》。这个版本是可以确定的最早版本,自然是最接近原著的版本,这个版本和我们现在读的西游记基本一模一样,但里面只是简单到模糊的记载了唐僧的前世今生。
到了清代,有一个叫汪象旭的《西游记》超级大粉丝。
这位老先生,明显也是唐僧的粉丝,对书中没有唐僧身世很恼火,于是他像刘洪一样脑洞大开,把现在我们看的这回生生塞到了原著里面。
然后,出版发行,也带歪了其后的出版者。
汪象旭
这一回的内容不是他写的,是明末另一作家,朱鼎臣写的另一本书《唐三藏西游释厄传》里的一部分情节。
因为《唐三藏西游释厄传》里也有这句非常突兀的话,可能是出于对原作者的尊敬,汪象旭在对原文做微调的时候,没有把这句话去掉。
所以,我们完全可以不必理会殷小姐到底有没有自尽,甚至不必理会这一回,因为这是另一本小说里的内容。
但是,不要小瞧这一回,更不要小瞧《唐三藏西游释厄传》,有人认为,这是一本暗语书,是朱允炆支持者的后代在向朱允炆后代传递信息的书籍,是作为“臣子”的支持者们在寻找他们的“君主”。
这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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