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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短篇小说,一句一段,每一段都在起首标着数字,全篇恰100段,完整地叙述了这样一个故事:“我”拿着两把洁厕用的皮碗泵(the plumber’s friend)攀登位于闹市区的神秘的玻璃山。山顶有藏着圣物(the enchanted symbol)的纯金城堡。在途中“我”忍受了山下人们的嘲笑,目睹了同行的骑士连人带马纷纷坠落殒命,战胜了守卫城堡的巨鹰,最后终于进入到城堡里面,发现原来所谓的圣物是一位因中了魔咒而被困其中的美丽公主。“我”大失所望,把公主头朝下扔下了山崖。黑色幽默?解构主义?后现代文本?都是,但首先得承认这是一篇语言简洁、想象奇特的好小说。在此,我想讨论这篇小说的以下几个特点。 (一) 一个后现代主义文本 让 弗·利奥塔(J·F·Lyotard)在其《后现代状态》一书中对后现代的定义是:针对元叙事的怀疑态度。什么的元叙事?从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马克思的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到渗进融入人们日常语言、思维的种种象征、指代、情节定势都是元叙事。“科学除了在陈述有用常规和追求真理方面可以不受限制,它还不得不证明自己游戏规则的合法性。于是它便造出有关自身地位的合法性话语,即一种被叫做哲学的话语”1。哲学是元叙事,传说、寓言、神话也都是元叙事。而拯救被困的美丽公主一类童话,以“Once upon a time, there was a…Thereafter they lived happily together.”为结构特征,也是元叙事之一种。《玻璃山》通过对故事场景的转移,主角形象的替换,及其黑色幽默的荒诞结局,实现了对一个广为人知的童话故事的解构和颠覆。 但仅仅有荒诞情节和颠覆意义并不足以被称之为后现代主义文本。尽管学者之间对后现代主义的意义缺乏一种明确无误的共识,但以下一些特征被广泛接受为后现代主义的特有表达方式:反形式、反阐释、反叙述、不确定性、游戏、对比、确实、无序、内在性等等2。再看《玻璃山》,反传统的文字组织形式,荒诞的内容,无序的环境,现实世界的缺失,“我”与 看客、骑士间的对比,整个文本与元叙事文本的对比……可以说,《玻璃山》是一个典型的后现代主义文本(想起了罗兰·巴特(Roland Barthes)《一个解构主义的文本》)。 (二) 象征意义 形式服务于内容。不管文本传达出何种主义的主张,体现了何种主义的风格,最终判定文本是不是文学作品,是不是好的文学作品的唯一标准仍旧是它的内容。我们引经据典来阐明《玻璃山》的后现代主义性质并不是为了给其贴上某种主义的标签,而是因为后现代主义的特征使得文本的内涵得到了很大程度的扩展。对于同一个意象,不同的读者可以对其象征意义作出不同的理解,这正体现了后现代主义风格的文本“参与”、“交互”的特性。不同于古典现实主义作品,这类文本赋予读者以创造意义的自由。因此,以下对文中一些主要意象象征意义的分析当然也只代表笔者的一家之言。 首先,“玻璃山”象征什么?显然它本体就是一座高耸入云的摩天楼,但在小说中它在一个层面上象征着艺术,崇高,某种高于现实生活的形而上的追求。“我”正是被它所吸引,义无返顾地踏上了登山之路。那么,“我”又是谁?“我”显然是一个知识分子,至少是一个不满于现实,有一定精神追求的人,不能也不屑于融入现实社会(全文三次出现“I was new in the neighborhood”一句)。“山”下即是现实世界,充斥着冷血好事的看客,麻木虚伪的人群,街头枪战的混混,五颜六色的狗屎,被砍伐殆尽的树林,总之,恐怖无比丑陋之极。“我”于是只能硬着头皮登山。然而攀登的过程非常之艰难(全文七次出现I unstuck the lefthand/righthand plumber’s friend…),“我”手持的工具竟然只能是洁厕用的皮碗泵,这个意象显示了在现代社会人们面对理想时的无可奈何无能为力。现代传媒把世界村落化,通过不断的信息流制造出大量的“虚假欲求”。消费不再是手段而成为目的,带给人们更多的是欲求的实现而非需要的满足。社会使人们把强制性的欲求当作自我的个人欲求去不停的追逐,而社会分工惊人的精细化却又使我们脆弱无比,在社会这个巨兽面前毫无还手之力,离开它就难以生存。如果说社会是力大无穷牙如利刃的利维坦,我们就是手持两把皮碗泵试图从它嘴里夺出理想的小矮人。 然而从更高的一个层面,我们又何尝不能把“玻璃山”理解为是整个后现代、后工业社会的象征呢?在这个社会中,环境恶化,礼甭乐坏,普通人醉生梦死灭失人性,有理想的人或者纷纷倒毙(骑士),或者在追求理想的险途中上不去下不来,处境尴尬,滑稽可笑。这是一个人被异化了的社会。“我”的熟人们不但丝毫不理解“我”行为的意义,反而期盼着亲眼欣赏到“我”摔下来时血肉横飞的“壮景”,讨论“我”死后公寓的归属;摔下山的骑士们还在做将死的呻吟,身上的物什已被搜刮一空,甚至连包金的假牙都没被放过……表面上摆脱这个异化社会的唯一出路就是攀登玻璃山,但小说的结局向我们昭示:没有什么事物能真正凌驾于社会之上而存在,没有什么人能真正摆脱这个社会。当“我”历经艰险终于来到金堡时,发现为之舍生忘死的圣物竟是个美丽公主(俗物),理想,艺术,崇高,统统都躲不开世俗的侵袭和篡改,这就不难理解“我”为什么要愤怒地将这个人偶似的公主,这个又一元叙事的象征,毫不犹豫地扔下山崖。“我”意识到世界的荒谬,但“我”终究无处可逃。 (三)荒谬世界与反抗的人 从小说的象征意义我们进而可以做更深一步的思考。毫无疑问,小说展现给我们的现实世界没有目的,没有意义,毫不合理,令人绝望。人们行尸走肉般地遛狗、喝酒、争斗、破坏,显示出一种彻底绝望后的无聊。存在主义的先驱克尔凯廓尔(Kierkegaard)指出,无聊实际上是绝望的一种显现,“是一切罪恶的根源”,“众神曾经无聊,而创造了人类;亚当因为孤寂而无聊,因而又创造出了夏娃,这样,无聊便来到了这个世界” 3。生活本质的无聊使人们怀疑生命的意义,另一位存在主义哲学家加缪(Albert Camus)于是说,生命本来就是没有意义的,荒谬的,整个世界不可理喻,我们在自然面前,社会面前全都无能为力,弗洛依德进尔指出,我们在自己的意识面前依然是无能为力。 非但山下的世界是荒谬的,就是玻璃山本身又何尝不是更深一层的荒谬呢?它是一种虚无的渴望,是“我”笃信的能够制约“我”行动的事物,“对存在的荒谬性的笃信就能够支配人的行为”4。然而这种信仰似的渴望必须是某种虚无的存在,一旦其被剥去神秘的面纱,显现出荒谬的本质,“我”立刻感到被理想和命运所捉弄,感到“演员与舞台之间的分离” 5。对于“我”来说,无论山顶的圣物最终以何种形式呈现,都不可避免地会引发“我”的荒谬感,因为“我”怀疑所有的“元事物”,如世界、社会、人民、意义、规则……因为“我”如同妥思妥耶夫斯基《群魔》中的史塔福金纳一样,如果“我”相信,“我”并不相信“我”相信;如果“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怀疑一切的意义。这也是后现代主义的本质特征。 世界是荒谬的,“玻璃山”所象征的终极意义也是荒谬的,那么何以断定生活本身值得经历?换句话是说,我们还继续生活在这个无聊、绝望、荒谬的世界的意义在哪里?人不能够没有意义地生活。加缪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是:我反抗,所以我存在。是的,世界是荒谬而不可理喻的,我们注定会失败,但加缪告诉我们,反抗本身就是意义。“反抗就是人不段地自我面呈,它不是向往,而是无希望地存在着,这种反抗实际上不过是确信命运是一种彻底发惨败,而不是应与命运相随的屈从” 6。《玻璃山》中“我”的形象正是一个加缪哲学中“反抗的人”的形象。“我”通过与现实世界的决绝,义无返顾的登山反抗了荒谬的现实,又通过对圣物的抛弃反抗了荒谬的终极意义。“我”在反抗中获得了自身存在的意义。从这个层面上来说,《玻璃山》可以看做是对加缪荒诞哲学思想的一个极佳的注本。 统而言之,《玻璃山》这篇短篇小说是一个典型的后现代主义文本,有着深刻的象征意义,总体上契合了加缪荒诞哲学的思想精神,是一篇能给人以深刻印象和启迪的优秀作品。 参考文献: 1《后现代主义》,让 奥·利奥塔等著,赵一凡等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9年,第一版,第3页 2伊·哈桑:《后现代主义概念初探》,同上,第 124页 3唐纳德·帕尔默:《克尔凯戈尔入门》,东方出版社,1996年,第一版,第85页 4阿尔伯特·加缪:《西西弗的神话》,三联书店,1998年第二版,第7页 5同上,第6页 6同上,第6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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