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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阳照墟落，穷巷牛羊归。野老念牧童，倚杖候荆扉……”王摩诘的诗总是画意十足，我最喜欢这幅“渭川田家图”了，因为它仿佛就是在写我的生活，亲切啊。回想小时候，但凡是我放羊，落晖去尽之时，奶奶总会站在大门口，望着山梁的崎岖小路，当她见我和羊群一道归来时，脸上露出了笑容。与儿时不同的是，如今的奶奶，手中多了一柄拐杖……
我的老家在环县的一个小山村，今年外面疫情严重，也正好给我创造了在家“回味”童年的机会，于是，我就当了六个月的羊倌。每天迎着晨曦起床，给圈养的湖羊喂上水和草料，就快到中午了。吃过午饭，我又赶上山羊去大山深处放羊，湛湛蓝天，悠悠白云，嫩嫩绿草，袅袅笛音，羊在山沟里吃草，我在山坡上吹响牧笛、笛音在山崖间回荡。当落日的余晖映红了最后一道山梁，牧羊辞山，我便挥动羊鞭，唱着牧歌，将夕阳背起，上一道坡下一道梁。“牧羊回圈，倦鸟归巢”，一路上清风徐徐、鸟鸣啾啾、蛙声呱呱、羊群咩咩，这些原始的音响，将牧羊人的思绪引回了遥远的古代。
“谁谓尔无羊？三百维群。尔羊来思，其角濈濈。” 《诗经·小雅·无羊》将国人养羊的历史追溯到了先秦时代。而食羊肉、用羊肉待客的风俗亦早已有之，《诗经·豳风·七月》中“朋酒斯飨，曰杀羔羊。”是最好的印证。先秦时期的环县，属于义渠戎国统治，这里地域广阔地势较陡、难以耕作，却是上好的牧场，适应养羊，环人的先祖曾是游牧戎族，牧牛放羊成为他们维持生存的活计。秦大统一后，环县归治北地郡，很快接受到了农耕文明的洗礼，传统的游牧生活被半农半牧的生活方式取代，但养羊的传统被环人子孙继承了下来。《甘肃通志》载：庆阳府人“好稼穑务本业，有先王遗风，陶复陶穴以为居，于貉为裘以御寒”，这正是对环人半农半牧生活的真实写照。
住窑洞，穿皮袄，能耕作能放牧。迄今为止，“环人养羊”的传统依旧保持着，走进环县的农村，养羊的农户随处可见。而近年来气候又干旱少雨、靠天吃饭的耕种方式已供应不了农民的生活需求，于是这种传统的养殖经济成为农村家庭的主要收入。养羊不仅能卖钱，还能吃肉，年产的羊绒、羊毛和羊皮既可做皮包和衣服，又可垫被芯做网套，羊圈里踩压的羊粪更是种地的上好肥料，实惠且无公害。而今的农民，但凡日子过得好的，家里大都养羊，养羊所赚的收入既补贴了家用，又能供孩子上学。环县农民的生活水平得到改善，羊是功不可没的。
近年来，在党和政府的关怀下，环县民生水平有很大地改善，养羊的规模也不断地扩大，这两年，政府号召将环县羊产业打造成环县的主导产业，确立了“草畜产业扶贫”的发展方向——“一心一意兴羊业，千家万户发‘羊’财。”念羊经，做羊文章，成了环县干部群众齐心共抓的一件大事。“331+”模式代替了“农户散养”，形成了“企业、合作社、农户、村集体”互利共赢的产业发展新机制，逐步实现了由传统散养到规模养殖，由单打独斗到合作经营，走出一条农牧结合、循环发展的可持续发展路子。2019年，“环县羊羔肉”在第十六届中国羊业发展大会上，还获得全国十佳羊肉品牌第一名呢。
在好政策的支持和鼓舞下，“产业铺路，能人带路”成为发展乡村经济，振兴乡村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为了响应政府的号召、早日摘掉穷帽子、带领贫困户脱贫。我大学刚毕业，就跟父亲商量决定，注册营业执照，创办了“环县‘祥荣’肉羊养殖专业合作社”，开展专业养殖工作。合作社之所以用“祥荣”二字命名，是想为羊业发展取个好彩头。自古以来，羊就被人们当作吉祥美好的象征。
西汉大儒董仲舒有云：“羊，祥也，故吉礼用之。”且甲骨文及秦汉金石以“羊”为“祥”，“吉羊”即为“吉祥”；而“荣”取“荣茂繁盛”之意。果然，经过父母的两年苦心经营，养殖业取得了显著成果，日子过得比以前富裕了，还帮助10户贫困户脱了贫，存栏量也比以前多了好多，可就有一点，父母太累了。一天不停地围绕着“养羊”这俩字儿转，添草、倒料、放水、喂药、打针、防疫……饭不能按点儿吃，觉不能按时睡，上次回家，我明显地感觉到父母比以前老了许多。欣慰的是，我在家帮父母干了半年活，可略微地减轻他们的劳动负担；遗憾的是，我这一上班，父母又得忙碌劳累了……
好多年了，我没时间在家久居盘桓，而这次在家避疫的六个月显得弥足珍贵。此间，我们一家人得以团聚，我才有机会陪伴父母帮父母干活；也让我得以“回味”曾经的羊倌生活，并再次深深地体会到农民生活的不易；也让我见证了小羊羔的成长经历，从摇头摆尾、无忧无虑地欢腾跳舞到装车出栏，它们不舍离家，我也对羊也有了感情。当我看见待宰的山羊浑身发抖不停地叫唤时，我劝说不要卖了，有人劝我说:“猪羊没命。”可真是这样么？生命只有一次啊，谁不珍惜呢……
先秦时代，羊与我的故土有了关联，儿时的记忆中，羊和我家有了关联，就这样，在这几千年的历史长河中，羊和环县人有了分不开的联系，风雨同舟，一路相伴，为环县人利用自然、改变生活、提高生活水平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它们有“跪乳”之情，懂得感恩，更是秉承祖先的遗训，一茬茬、一辈辈，忠诚地守护在环县人的身边，多么忠实的人类伙伴啊！提起它们，我就会想到我的父母和奶奶，因为我的家人和我家的生活，一定是跟羊联系在一起的，“感羊义重，故园情深”那！新一茬的“跪乳”羔羊一天天地长大了，可我的父母，却一天天地变老了……
回首桑梓耕耘事，念怀椿萱恩泽深。
谨记羔羊跪乳义，泼墨羊系故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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