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梦龙著《情史》,又名《情天宝鉴》,收录各类“情”事近千。第一卷叫做“情贞”。
里面冯梦龙在自己的评论和注释里夹杂着说了这样一个故事:
从前有个贞洁烈妇,获得了官方的表彰认证,一直活到了八十高寿,等她快亡故的时候,她把子女都召集到身边,对他们说:“我今天终于要解脱了,如果将来家门不幸,有年轻的寡妇,那就赶紧改嫁,千万别守节,当节妇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为此她还专门把自己的左手拿出来给后辈看,大家发现她手心上有一个很大的疤痕,她说:“这是夜里心动的时候,自己拍案来忍耐,有次拍到了蜡烛,留下了伤痕。”
似乎冯梦龙想说,这就是古代贞洁烈女的真相。我们跟随冯梦龙的笔触,看看还有哪些惨不忍睹的“贞洁烈女”事迹:
海昌董氏的“慈节”
冯梦龙写道:海昌董氏,二十岁嫁给朱俊,三年以后丈夫亡故。留下一个才满周岁的儿子朱鉴。董氏在丈夫死后绝食了三天,这时候有人劝她:“如果现在你殉夫了倒是成全节义,但是孩子又谁来抚养呢?”董氏这才起来吃饭,昼夜啼哭。再后来,被表彰为“慈节”。
仔细一想,这却是“贞洁”背后生死两难的决定。
从贼的官宦之女
冯梦龙写道:
宋高宗建炎年间,福建有一个叫范汝的人,因为饥荒组织了数十万人的农民起义,刚好那时候一个名叫吕中翊的税官带着家属要去福州上任,结果路过建州的时候就遇到了这伙起义军,全家就被俘虏了。刚好起义军领袖的子侄辈有个叫做范希周的,没有婚娶,就娶了吕税官的女儿,而且按照全套封建礼仪给她册立为正室夫人,也就是范吕氏。
由于起义闹得越来越大,宋高宗就任命了南宋名将韩侂胄(人称韩郡王)带大军到福建镇压,范吕氏就跟范希周说:“虽然我是你抢来的,但是所谓贞女不侍二夫,现在看来建州这个地方是抵挡不住朝廷的大军的,为了到时候不会被俘受辱,我决定自刎以全贞洁。”范吕氏这么一说,范希周就急了,连忙安慰妻子,说我们这里是山区,朝廷要镇压没有那么容易,而且实在不行的话,我也可以承诺到时候肯定能够带着妻子一起逃出升天。范吕氏这才没有自杀。
结果韩侂胄不愧是南宋名将,只用了十天就攻破了建州。吕税监本来就和韩大帅有旧,现在韩大帅消灭了起义军,吕税监也在他手下混了个提辖的官职,并且在建州城破时候找到了自己的女儿。战争结束以后,吕税监,现在是吕提辖了,带着女儿回到了南宋都城临安,并准备把女儿改嫁。结果父女两个为此大吵了一架,吕监最终没有说服女儿,吕氏就一直在家侍奉父母。
到了南宋绍兴年间,吕中翊在此次升官,成了封州的将领,一日因公事接待了一个从广州过来出差的姓贺的将领,他女儿吕氏无意间看见了这个贺将军,越看越像范希周。后来吕中翊也实在忍不住,问了一下这个贺姓将领的来历,他说他本是建州人,姓范,因为家族长辈发动起义,被迫参加了起义军,后来官军攻占建州的时候化名为贺姓将领接受了朝廷的招安,然后又加入了岳飞的部队参与北伐,因为熟悉水战,建立了战功,得到了官职。然后吕中翊问他家庭情况,他哭诉道,自己本来有个妻子是官宦人家小姐,后来在战争中失散了一直没有找到,现在自己孤身一人侍奉母亲。
吕中翊也被这个人的恩义所感动,就把女儿和他做了引荐,并允许女儿随他去了广州。
表面上看,这似乎是个圆满的故事,但仔细一想,女子的命运,终究还是依附在男人身上。
赵媛姜替夫而死
冯梦龙写道:东汉末年,资中有个读书人叫做盛道,他的妻子叫做赵媛姜,两人还生了个儿子叫做子翔。我们知道,过去封建社会是实行连坐法的,在建安五年的时候,盛道的亲戚中有人犯了法,盛道也要被连坐。赵媛姜这个时候对丈夫说到:“你要是被抓进去了,我一个女子在这个乱世里自己生存都是困难的,更加无法抚养这个孩子,所以你带着孩子去逃亡吧,我代替你去坐牢杀头。”赵媛姜不断苦苦劝说丈夫,并以儿子作为托付,第二天就给丈夫和儿子准备好了干粮行李,让二人去流亡,自己则被官差抓获,不久就被杀死了。再后来,因为王朝更替,盛道当时也只是被株连,自己没有犯罪,因此也就得到了特赦,并且因为读过书还做了官。但是即使做了官,他也没有再娶。
赵媛姜成就了一段仁义,但是仔细想想她临死前说的话,她替夫而死,却又是那么无奈。
祝琼妻尸身不腐
冯梦龙写道:东汉德兴有一伙匪徒,匪首姓姚,当地人就叫他们姚寇。他们有天下山打劫,劫掠了当地一个富户叫做祝琼的,并且抢走了祝琼妻子程氏,以及他的两个孩子,一个叫做萃,一个叫做英。
祝琼觉得钱财是身外之物,赶紧送上很多的赎金,准备把老婆孩子赎回来。但是赎金送到以后,匪徒不是很满意,就只把大儿子萃放了回来,继续扣押着程氏和小儿子英。程氏呢发现这个匪首收了钱不放人,也就是不讲规矩,而且最重要的是可能对自己有什么企图,然后她就默默垂泪了一会儿之后,站在一片麦地里大骂这伙贼寇,这一下就激怒了匪徒,匪徒就把她杀死了。
过了三天以后,当地有人发现祝家的小儿子英一个人在麦田里,便赶紧过去看,就发现麦田里还有一具女尸,正是程氏。当时正是夏天,酷暑且湿热无比,但是大家发现程氏的尸身没有任何一点腐败,面容更是像活人一样,而那个小儿子英,本来是没有断奶的,结果三天没有吃奶孩子也是好好的。赶紧把这个事情告诉了祝家,祝琼便赶紧带回了妻儿,并把妻子好生安葬。后来,祝琼自己抚养两个孩子长大,并且终身没有再娶。
三日尸身不腐,这是多大的委屈
郭氏死后尸身静坐水中
冯梦龙写道:
元朝的时候,在天台这个地方有个美女姓郭,他的丈夫只是军队里一般的小卒。由于郭氏十分美貌,便被丈夫的上司,一个姓李的千夫长给惦记上了。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个李千夫长就故意派了差事给郭氏的丈夫,然后跑到家里来调戏郭氏,郭氏坚决不从,把他撵了出去。
丈夫回家以后,郭氏就把这个事情给丈夫说了,那作为男人当然很生气,连忙拿刀要去砍这个李千夫长,可惜李千夫长跑掉了。跑了还不算,这个李千夫长还去报官,那郭氏的丈夫要拿刀谋杀上级,这在封建社会可是属于大罪,官差很快把他抓住,投入死牢。
丈夫坐牢以后,郭氏每天织布纺纱获取微薄的收入,然后去监牢给丈夫送食物。这个监牢的牢头叶押狱看到了郭氏的美貌,也动了心。但是叶押狱知道强来不行,就改策略,对关在牢里的郭氏的丈夫百般照顾,搞得郭氏的丈夫快把他当亲兄弟了。
叶押狱的这一手果然有效,过不了多久,上级就传来命令要把郭氏的丈夫斩首明正典刑。这时候叶押狱不用出手,郭氏的丈夫自己就对郭氏说:“那啥,我走以后呢你这生活无着,这监狱里这个叶押狱老哥呢我觉着是个好人,你以后就跟他吧。”
但是郭氏总觉得哪里不对,就果断拒绝了丈夫的“好意”,并表示我是贞洁烈女,不可能改嫁哎,既然你要死了,也是因为我死,那我就跟你一起死。说完郭氏回到家中,告诉自己年幼的一双儿女:“爹娘是没有活路了,只有把你们卖掉,你们去人家家做奴仆可能还能生存。以后不能再像在自己家一样任性了。”两个孩子也很懂事,只是哭。
第二天,郭氏就把儿女卖给了一个富户,并把卖得的钱分成两份,一份拿去给还在牢中准备行刑的丈夫买了好酒好菜送他上路,另一份拿去给了姓叶的牢头,感谢他对丈夫的照顾,也是一种变相让他闭嘴了。
做完这些,郭氏就走到天台的仙人渡水中,直接走到溪水中央坐着,直到死亡。话说仙人渡的河水十分湍急,但是郭氏的尸身就坐在水中不会倒也不会被冲走也不会沉,所有人都感到很惊奇,并把这个事情上报给了官府。
后来,更高级的官府(宣抚使)知道了这个事情的原委,就把郭氏的丈夫从牢里放了出来,买了她儿女的那家人也把小孩还了回来。郭氏的丈夫从此也没有再娶,自己抚养孩子长大。
丈夫后来怎么样,难道还重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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