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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玉玉妈，今天又做啥好吃的？”邻居李大妈招呼着刚刚从河边洗菜回来的阿爽。
“烧点土豆牛肉，婆婆要吃的。”阿爽说完就快步走回自家院子，关上了院门。她怕爱聊闲天儿的李大妈拉着她说话，这要是一说上闲天儿可就耽误了做饭了，饭晚了婆婆是要骂人的。
她无奈的笑了笑，结婚二十年了，由于只生了个闺女婆婆一直不喜欢她，可这生男孩生女孩也不是她能左右的事情啊！
想到乖巧懂事儿的女儿她心里就一暖，女儿今年该考大学了。当初女儿考上县一中婆婆和老公是说什么都不愿意她再上学了，说什么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没有用，读书多了眼光高了不好找婆家。
是在她和公公这两个平时在家里最没有话语权的人坚持下，女儿才上了高中。为了女儿上高中，六十几岁的公公戒了烟酒，农闲时候还跟着建筑队去打工。女儿上学的钱就是公公这样一点点省，一点点挣来的。
她也想过自己出去打工挣钱供女儿上学可是婆婆又不肯，她说自己一把年纪了不能还伺候一大家子人吃喝吧？
想到这些她不由得叹了口气，其实她老公在镇子上的一家工厂里是技术员，每个月轻轻松松都能挣个七八千，可是老公说他们没有儿子钱要留着养老。没有给他们老金家生儿子就是阿爽最大的罪名，这件事犹如一座大山，一直压的阿爽抬不起头来。
牛肉炖到砂锅里了，饭也蒸好了，她有了一点点空闲，可一抬头又看着沙发上婆婆换下来的衣服。她记得上午她洗过一次衣服了，这一定是婆婆刚刚换下来的。
婆婆换下来的衣服不管脏不脏，都必须当天就洗了，不然婆婆就会泪眼婆娑的和人哭诉：年纪大了，招人烦了，衣服都没人给洗了……
她只好又抱起衣服去小河边洗。
整个儿村子也只有她还在村边儿的小河里洗衣服洗菜什么的，家家都有自来水谁还巴巴儿的跑这么远只为省那几个水钱呢？
初春的河水还是冰冰凉的，洗完最后一件衣服她的手已经感觉不到水凉了，手指头都像小春萝卜一样通红了。
“怎么还在河边玩儿？做饭没有？”婆婆打麻将回来路过河边看她蹲在那里，远远的，用半个村子都能听到的大嗓门儿嚷嚷着：“一天就做那两顿饭还磨磨蹭蹭，你满村儿看看谁还比你享福？老公公和男人都挣钱给你用，就做个饭还拿三拿四。”
阿爽赶紧把最后一件衣服拧了拧扔进盆子里，她端起盆子小跑着回了家。婆婆在身后唠唠叨叨的不知道又说了什么，她也懒得去听。
晚上吃饭的时候，婆婆只吃了一口牛肉老脸就皱成了一团：“火小了，嚼不动啊。”
“不会啊，挺烂乎儿的啊。”公公说。
婆婆“啪”的一下子摔下筷子：“我和你比？你长了一嘴的钢牙铁珠子都咬的碎啊！”
她有点不知所措了，婆婆以前虽然不喜欢她，可是也没有这样鸡蛋里挑骨头啊。难道是因为那件事儿？
她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2
一年前，老公和她提出了离婚。
她自然是不肯的，快四十的人了，她是丢不起这个人的。
老公非常坚持，他明明白白的告诉她：“我有喜欢的人了，她和我在一起上班，我们都商量着要结婚了。我的心不在你这里，离了婚对彼此都好。”
她感觉天都要塌了，老公这是有了人了，她从来没有想过电视剧中的剧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这些年来，虽然婆婆对她百般挑剔，可公公和女儿却是好的，老公对她虽然淡淡的，可这个年纪的夫妻不都是这样的吗？
她考虑了几天，对老公说：“你可以和她在外面，你们怎么样我都不管，只要你还给我女儿当爸爸，让她安心考上大学就好。”
她觉得自己已经做了最大的让步了，可是没有想到老公看她的眼神就如同看傻子：“你和我谈条件？你有什么筹码和我谈条件？女儿再两年就满十八周岁了，我顶多给她两年的抚养费，你有什么呢？你也就会洗衣服做饭，做的饭还死难吃。我有胃病，不能吃辣的，可你看看你做的菜哪个里面不放辣椒？”
“可是你不是爱吃辣的吗？”她问。
“人都是会变的，我现在不爱吃了。”老公说完就走了，搬去厂子住了。
后来婆婆知道了这件事情，她跑去老公上班的工厂找到了厂领导，充分发挥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套路，要求厂领导为她做主，赶走破坏她儿子家庭的女人。
厂领导被她闹的没有办法，只好把她儿子和那个女人都找了来，让他们当着她的面写下不再来往的保证书，她儿子也搬回家里住了。
虽然婆婆事后骂她笨，连自己男人都看不住。可是她还是很感激婆婆的，毕竟是婆婆帮她保住了这个家。
老公虽然下了班就回家，可却不和她讲话，两个人形同陌路，他的东西也不许她动，说不能给他摸脏了。
想到这些她就忍不住心酸，二十年的夫妻啊，自己从二十岁的花季少女到现在的黄脸婆，最美好的年纪都陪着他了，现在他居然嫌弃自己脏了？
可是这件事情婆婆是站在她这一边的啊，那现在她这样针对自己又是为了什么呢？
3
婆婆的大嗓门儿又把她从回忆中拉了回来：“我死了算了！”
“怎么了？”她不明状况。
她看向老公，老公瞪着她，眼里几乎要迸出火来：“你做个饭都能把我妈气死吗？牛肉多少钱一斤你知道吗？你就这么糟蹋了？”
“我没有，”她夹起一块牛肉放进嘴里，想尝尝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她还没来的及嚼，公公一声惊叫中，老公一酒瓶就砸在了她的头上。
血水模糊了眼睛，她却感觉不到头上疼，唯有心像被人狠狠的一把拽了出来……
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里，睁开眼睛就看到女儿眼睛红肿的坐在床前。
“你怎么回来了？学校放假了？”她第一个想到的是女儿的学业。
“我再不回来你就被人家打死了！”女儿一脸的心疼：“发生这么多事儿你怎么都不告诉我呢？”
“也……也没什么事。”她躲开女儿的目光。
“没事儿？那你头上的伤是自己撞的？缝了十二针啊，他怎么下的去手？”女儿咬牙切齿。
“他是你爸爸啊，别这么说。”阿爽忙制止女儿，又四外看了看。
“你放心，除了我没人来看你。那个女人给他生了对双胞胎儿子，就是在这个医院的妇产科生的，孩子爸爸的名字写的就是他。”女儿拿起个苹果慢慢给她削着皮：“那女人住院都是我奶奶伺候的，现在孩子应该快满月了，他们这是着急逼你离婚了。”
“可是你奶奶她……”她想说一年前婆婆还是很维护她的，虽然不喜欢她，可也坚持不许儿子离婚。
“你没有她大孙子重要。”女儿叹了口气：“别傻了，我同学的姐姐生孩子的时候，和那个女人一个病房。我同学来看她姐姐的时候看到了我爸爸，她认识我爸爸，我请她帮我留了证据。”
“你要干什么？你还要上学啊，妈妈受点委屈不要紧的，你要是给他们惹翻脸了，谁还供你上学呢？”她越想越害怕：“你不用管妈妈，为了你这点委屈不算啥的。”
女儿又是气又是心疼：“如果我的学业要靠你这么委屈自己来完成，那我宁可不上了。”
“这……这可咋办……”她心里乱成一团麻，只怪自己没有本事养不起女儿。
“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女儿拍拍她的手，把削好的苹果放到她手里：“你太辛苦，为了我背负的太多了，从现在开始你要听我的。”
看着女儿坚定的目光，她慢慢平静下来，也许女儿有办法哄好他们吧，毕竟公公还是很疼女儿的。
出院之后女儿没让她回家，在自己学校附近给她租了间小房子。
“我……我还是回去吧。”阿爽看着里里外外忙着帮她收拾房子的女儿犹犹豫豫地说：“你爷爷爱吃我做的饭。”
女儿停下了动作，冷冷的看着她：“妈，你挣点气行不？人家晚上把你打进医院，转天早上就把那个女人和孩子接了回去。你就那几件可怜的衣服，人家早就打包交给我了。”
“什么？”她不敢相信，他怎么能如此无情呢？
女儿指着墙角的纸箱子：“看看吧都在那里。你在那个家里生活了二十年啊，你的东西就只有这一点点。”
“我们可怎么办？”她眼泪又落了下来，自己没用啊，女儿要跟着自己受苦了。
“我和同学借了点钱，暂时够安顿下来的，你别管了有我呢。”女儿走过去抱着她：“以后该我替你背负什么了，你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
4
婆婆和丈夫看着面前的玉玉，玉玉站的直直的，如一棵挺拔的小松树。
“我代表我妈和你提出离婚。”玉玉看着爸爸，目光冷冷的，没有任何表情。
婆婆冷笑了一下：“离婚就去领个证啊，跑来告诉我们干什么？好吃懒做的女人，难道还想有人会留她吗？”
“她的东西我都给她了，房子是你爷爷的这你也知道。我这些年挣钱养你又养家，也没剩下什么，”爸爸眼神中透着狡猾：“你可以去银行查我的存款。不过你放心，你十八岁还有一年，这一年的抚养费我是会给的。我就算省吃俭用也不能委屈了你。”
玉玉替母亲不值得，结婚二十年啊，只换来这个男人的百般算计，他是真的一丁点儿也没有考虑她们母女啊。
“不用那么麻烦了，”玉玉从自己的书包里掏出几张打印的白纸来：“这些材料上记录了你家暴妈妈，还有你出轨重婚的罪证。我问过律师了，两罪并罚，你大概要被判三年的刑。”
婆婆和丈夫对望了一眼，两个人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
老公一把抢过她手里那几页纸翻看着，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
“你什么意思？”婆婆问玉玉：“他是你爸爸，你还想让他做牢？”
“不是我想，是他触犯了法律，法律让他坐牢。如果他不犯法我有什么办法让他做牢呢？”玉玉不理婆婆，只看着爸爸：“妈妈要五十万，拿钱来她就和你离婚，也不会去告你。”
爸爸把那几页纸摔在玉玉脸上：“好啊，好的很，我供你上学，你倒学会搞我的事情了！”
他抓起一个茶杯就要砸向玉玉。
“你打吧，”玉玉挺直了腰：“再加上一条家暴未成年人，你是想你儿子上小学之前，都在牢里过了吗？就是不知道你儿子的妈那么年轻，会不会等你出来。”
爸爸的手无力的垂了下来。
“我只请了几天假，后天就要回去上学了，明天下午听不到你的回答我就去起诉。”丢下这句话玉玉头也不回的走了。
“你养的好女儿！”婆婆对着玉玉的背影骂着：“翅膀硬了这是，就不给她钱，我就不信了，还真能因为这点事儿去做牢？法律会有空儿管家务事儿？吓唬谁呢？”
“行了妈，你就别吵吵了，这个是真犯法的。”他皱着眉头，本来以为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那个女人就像个软和的面团，怎么捏怎么是，没想到半路杀出来女儿这个变数。
自己是太常时间没有注意到女儿了，没想到她居然都长这么大了，大到可以笔直地站在自己面前和自己谈条件了。
“可是她们要五十万啊，咱们这么多年也就存下那一点点钱啊。”婆婆心疼肉疼的：“都给她们了，我大孙子咋办？”
“还想你大孙子？”爸爸烦躁了：“要不是你着急看孙子去医院，怎么能那么容易被她们拿到证据？再说了，我要是坐牢了，你大孙子还不一定是谁的呢。”
这个女人可不像那个女人那么容易掌握，和她在一起好几年了，她总是像个迷一样让他琢磨不透，却又欲罢不能。
5
把存有五十万的卡交到女儿手里的时候，他心疼的不行，可想到可以正大光明的把儿子们的户口放在自己户口本上，他心里才好受一点。
上午离了婚，下午他就带着她去领了结婚证。
他把结婚的日子都订好了，就在儿子满月那天，这叫双喜临门。一想到这些他又高兴起来，有了两个白胖胖的儿子，有了娇滴滴的小媳妇儿，他感觉自己的人生瞬间就走上了巅峰。
婆婆更是高兴，她这些天忙着发喜帖，请亲朋好友来喝喜酒。她算计了，这些年自己也没少随礼，这一下子全能回来。亲朋好友街坊邻居的，怎么也要摆三十桌酒，也能收个五六万的礼金。
她算计越美，虽然一天忙的脚不着地可心里甜丝丝的。
她都想好了，等到那天，亲戚朋友都来了，她把白胖胖的两个大孙子往外一抱，那得羡慕死一大群人啊。那时候，礼金收着，大孙子抱着，人们羡慕的话儿听着，她也感觉到自己的人生达到了高潮，满满的幸福。
她请的是十里八村儿专门做红白喜事的流动厨房一条龙服务，谈好价格，三十桌酒席一万块钱。
厨师们一大早儿就开车拉着桌椅板凳过来了，在院子里搭厨房的搭厨房，搭饭棚的搭饭棚，一通忙碌之后，院子里终于有了办喜事的气氛。
大红的喜字贴上了大门，一群妇人远远的指指点点的，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婆婆心想，这些个长舌头老鸹一定是嫉妒自己一下子有了两个孙子了，这回她们不能再骂自己老绝户头了，够她们眼红的，想到这些，她这心里就好像三伏天渴着嗓子赶路，天上掉下来个冰西瓜一样的痛快。
时近中午，饭桌也都摆好了，可她请了喝喜酒的人只来了几个要好的亲戚。
她跑到门口儿看了好几次，大道上冷冷清清的，连那群妇人都散去了。
“怎么回事儿？”她有些着急，这天气挺好的啊，没有风没有雨的，人们没有可能迟到啊。
厨师跑过来问她能不能开饭，菜都好了，她开始还陪着笑：“再等一下。”
当厨师第四次过来问她的时候她急了：“着什么急？差你们钱了是怎么的？一个劲儿的催催催，催魂儿呢？”
直到快下午两点了，还不见人来。她隐隐感觉到不安，刚要去问问怎么回事，新儿媳妇儿却出来了。（小说名：《离婚十年》，作者：张子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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