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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孙瑛就来到大哥孙贵家里，神色很慌张。两人住得不远，就隔着一个村子，但平时都是打电话联系，而这回，孙瑛觉得打电话解决不了问题，不得不亲自上门。
孙贵看到她，立即就明白了，问：“妈又问起老三来了？”孙瑛点点头。她是家里的老二，下面还有个弟弟孙吉。弟弟出生的时候，孙贵八岁，孙瑛六岁，那时候父母都在为了一家人生活而忙碌，弟弟其实都是他们两人一手带大的。
弟弟的嘴甜，会说话后就跟在他们身后哥哥姐姐地叫个不停，叫着叫着，弟弟也渐渐长大了。他得到了一家人的栽培，顺利上了大学，然后又参加工作，再然后娶妻生子。这时候父亲已经过世，母亲一提到他就会止不住地笑。
弟弟确实很好，没有那些进城后就看不起乡下亲人的毛病，他们一家三口经常在周末回来，每次过来都带着礼物，弟媳则帮着他们洗菜择菜下厨房。村里人都很羡慕他们，说这和和美美的一大家子，老太太算是享福了。
然而，谁也没想到，八年前，弟弟开车出了事故，人当场就没了。当时他们兄妹商量之后，决定瞒着母亲，母亲心脏不好，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所以，当母亲继续说弟弟有出息时，他们都附和着，母亲嫌弃他们没弟弟有出息时，他们也都是赔着笑。
可时间一长，母亲就开始嘀咕了，说老三怎么老也不来看她。当时孙贵顺口就撒了个谎，说弟弟被单位派到外国去了。这个谎一撒，日后母亲再问起老三来，他们就都必须围绕着它不断圆谎。所以，兄妹俩人经常在电话里“串供”，以防哪天不经意说漏了嘴。
过了三年，弟媳再婚了，她把儿子交给了孙瑛抚养。兄妹两人没有怪她，毕竟她还年轻。孙瑛只提了一个要求，请她在方便的时候给母亲打个电话问声好，这样三方努力，才能让母亲安下心来。
母亲近年说话总是颠三倒四的，有时候常把孙贵的儿子当成是老三，等孙子解释后，她这才颓然坐下，嘀咕着说：“为什么老三都不来看我呢？”孙子当然知道真相，但安慰说：“奶奶，我三叔在外国呢，因为做得好，上面不想让他走。”她撇了撇嘴，不满地说：“做得好有什么，连妈都不要，真是个不孝的孩子。”
这是母亲第一次说老三不孝，后来说顺了嘴，一提到他就说他不孝。孙瑛从来没替弟弟辩解过，在她看来，弟弟确实是不孝的，一家人花费了那么多心血养大他，他却说走就走了。
前段时间，母亲突然住了院，医生查过后说不行了，让老人高高兴兴地走吧。兄妹两人轮流伺候，昨天晚上轮到孙瑛。半夜母亲醒来，拉着她的手问：“老三呢，我要死了，他也不回来看我吗？”
她的手干枯得就像一截树枝。孙瑛哭着说：“妈，你别多想了，治上一段时间就回家。弟弟那儿我已经通知了，但是机票要预定，不好买。”母亲叹说：“老三最不孝了，让他快回来吧，再晚了只怕就见不到我了。”
所以，孙瑛不等孙贵来替班，一大早就赶来商量办法了。孙瑛抹着泪说：“我现在不敢去见妈，她一看到我就问老三怎么还不回来，我都没法回她了。”孙贵也没辙，想了想，给弟媳打了电话过去，请她过去看看母亲。
他们一起来到医院，弟媳已经在了，他们三人来到病床前。母亲紧闭的双眼忽然睁开了，浑浊的眼睛从他们身上缓缓扫过，没有见到她的小儿子，明显露出了一丝失望。
两兄妹用眼睛向弟媳求助，弟媳犹豫了片刻，凑在她耳朵边说：“妈，对不起，他已经死了八年啦。”母亲听了后一愣，随后才笑着说：“这就对了，这就对了，他是个好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
片刻后，母亲吐出了最后一口气。病床前，响起一片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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