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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一个小女人的形象深深地留在我的脑海中
姥 姥
散文
作者 / 范翠香
在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七十周年的大喜日子里，我只想把姥姥的故事讲给大家听。早就想为姥姥写点什么，可是没能实现。因为只一开头我便泪流满面。姥姥苦了一辈子却为革命付出了一生。没有她们那一代小脚女人付出的伟大母爱，便没有英烈志士的健康成长，没有英烈们的英勇献身就没有今日的新中国。
姥姥如果健在应该是一百一十六岁的高龄了。姥姥是个小女人，个子小，不过一米五，身体瘦，从来没过百，脚小，不足三寸长。名气小，小的前半生没有自己的名字，姥爷的姓在前，自己的姓在后路于氏这个名字用了大半生，陪伴她的另一个名字是大寡妇。解放后，国家上户口才给了她一个好听的名字——于美芳。
姥姥的娘家是西城镇于家村。姥姥命苦，生下来没了娘，父亲养她到七岁，送到了西城镇小河南村我的姥爷家里做童养媳。十五岁与姥爷成婚，成了路家大院的大媳妇。
路家是一个贫穷的大家庭，姥爷兄弟六人都以扛活、种地为生。共产党在我们这一带秘密组建，姥爷们都陆续加入了党组织。日本鬼子侵略中国后，路家人经过几番商讨决定，留下我的姥爷路风（长子）帮老家掌管家业，其他兄弟全部参加到抗日的队伍中。二姥爷路贤被党组织派到二鬼子的队伍中，打进日本鬼子的内部做地下党。三姥爷路清回村担任村党小组长，发展党组织扩大武装力量。其余三个小弟兄，当时还没有成人，随着年龄的长大也陆续送进了八路军队伍。
在这个革命的大家庭中，姥姥虽然只是个小女人，可是非常坚强且说一不二的内当家。姥姥一辈子生过三个孩子，我的大姨、妈妈和舅舅，可姥姥养大过五个孩子，都视为己出。
六姥爷出生时他的母亲为生他丢了性命，老姥爷对姥爷说：家里穷得连饭都吃不上，这么小的孩子咱怎么养得活？找个好人家送人吧。姥姥掂着小脚跑到他跟前：爹，婆婆死了还有我，只要我活着就别想把路家的孩子送人，说完抱起小姥爷回到了自己的住处。那时，大姨出生才只有半年。在那个吃不饱饭的日子，没有太多的奶水，姥姥狠心给大姨断了奶，让她每天只用玉米粥充饥。把奶水让给小姥爷吃，大姨骨瘦如柴。小姥爷学会说话的时候，总是看着姥姥的脸喊妈妈，姥姥及时为他纠正叫嫂嫂，小姥爷叫嫂嫂叫得也特别甜。小姥爷长大了懂事了，更懂得感恩，姥姥干不了重活，可她学了一门编席的好手艺。小姥爷十几岁就会为她破高粱桔帮她打下手，干得又快又好。
小姥爷十八岁时，长成了一个粗壮结实的大小伙，成了家中的好帮手。可那时正是日本鬼子最猖狂的时候，突然有一天，小姥爷回到家中，跪倒在姥姥面前：嫂嫂，你养我长大，我知道如今你正是用我的时候，可我不能为你尽孝了，我报名参加了八路军。坐在地上编草席的姥姥忙起身扶小姥爷，却扑通一声跌倒在小姥爷面前，小姥爷忙把她抱起，两人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小姥爷问：嫂嫂你不愿意？
姥姥哭着回答：打鬼子那能不愿意？只是不舍得，这一去真不知道你还能不能再回这个家。
小姥爷安慰说：嫂嫂不怕，小弟长着眼呢，我去杀小鬼子，小鬼子杀不了我。
小姥爷为姥姥擦干泪水，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家门。从此跟随部队转战南北很少回家。直到二十三岁那年，部队转回家乡在周边打游击。那时，我们的部队力量薄弱，只能在夜间作战。小姥爷每天作战结束后便在天亮前赶回家，利用白天休息的时间帮姥姥破高粱桔刮蔑子。那天，小姥爷在家里吃了晚饭赶到离家四里远的部队住地——西城大庙后村参加战斗。拂晓时分，有人叫门让姥姥到村头等候。聪明的姥姥心里很明白发生了什么。她浑身颤抖，满面泪水掂着小脚到了村头。三姥爷和几个村干部们也守候在那里，他们把姥姥掺扶到一副担架旁。担架上躺着的正是血肉模糊的小姥爷，姥姥扑倒在担架上，失声痛哭，低声地呼喊：小弟，我哭命的小弟。昏迷中的小姥爷听到姥姥的声音睁大眼睛盯着她说：好嫂嫂，别哭，我不行了，另走之前我只想求你一件事。
姥姥说：小弟，什么事，你说，只要嫂子能办到。
小姥爷强打精神抬起他的右手为姥姥擦着泪：嫂嫂，你养育了我，我却不能为你尽孝，对不起。我长这么大没有喊过一声妈，现在只想喊你一声妈。
姥姥用自己的袄袖擦净小姥爷的脸对他说：小弟，你喊吧，大声地喊出来，叫给咱妈听。
妈——妈妈——小姥爷费尽了全身力气喊出了一声妈。
姥姥仰起头望向天空喊：妈——小弟在叫你呢，你听到了吗？说完便低下头亲吻着小姥爷，小姥爷安静地闭上了眼睛。担架在姥姥的呼喊声中慢慢地走远了。小姥爷路川的名字永远地留在了观里镇邢家果村的烈士塔上，小姥爷和他的战友们长眠于塔下。姥姥每年都要掂着小脚走十几里路去看望小姥爷，送去他最爱吃的饭菜，陪他说说话。
姥姥抱养的第二个孩子是我的小姨路春芝。小姨是我二姥爷唯一的孩子。做地下党的二姥爷因为给八路军搞治伤的药，暴露了自己，几经周折半夜回到了家中，口吐鲜血离开了人世。二姥姥因经受不住打击病倒了，姥姥抹去满脸泪水把不满三岁的小姨抱回了家。这时，姥爷路风已经去世，大姨已经出嫁，姥姥膝下还有两个小孩子，我的妈妈和舅舅，拉扯他们过日子已经是十分地艰难了。三姥爷路清看在眼里痛在心上。
三姥爷问姥姥：嫂子行吗？
姥姥瞪大双眼对三姥爷吼：不行也得行，他们死了活着的人就得挑起他们的担子，是大嫂我就得当起这个家，是大妈我就得当好这个妈。就是要饭吃我也把他们全都养大成人。
路家兄弟六人，大哥二哥去了，三姥爷便成了当家的男人，他带领全家老少拜过姥姥，从那时起，姥姥便成了路家大院倍受尊敬说一不二的内当家。
姥姥爱孩子在十里八村是出了名的。可是为了杀鬼子，舍得自己的孩子也是人人皆知的。姥姥村离县城只有十二里路。村东和县城之间有个叫南旺的大山，山顶是周边最高点，山上有个大戏台，戏台后面有一块大石头，站在那块大石头的上方便可看到栖霞城，日本鬼子的炮楼就设在城西头。站在戏台最顶端可为周边几个村站岗放哨。可是大人站到上面，也容易暴露目标。身为党小组长的三姥爷路清为这事十分地犯难。姥姥知道后，对他说：让孩子们去不就行了吗？
三姥爷瞪大了眼睛：那可是送命的差事，让谁家孩子去，谁舍得？姥姥牙一咬：还能叫谁去？自己的孩子去，我把小春花就交给你了。小春花就是我的妈妈，那时，妈妈才只是个不满十岁的小女孩。盯着姥姥，三姥爷泪水流到了胸前。
他说：嫂子，你太不容易了，你也太了不起了，我谢谢你。村里也找几个小女孩轮流陪妈妈“玩耍”。大人们每天都轮流在山上劳作保护着这个小哨兵。妈妈还真成了一名勇敢的小哨兵，每天带着干粮在戏台边最高的大石头上，盯着城里炮楼上的鬼子，鬼子只要往我们这边走，妈妈就打锣报警，周边正在“劳动”的大人们便忙着埋伏和转移。由于妈妈的认真负责周围村民都很安全。鬼子也多次受到了严重的阻击，伤亡参重。妈妈多次受到党组织的表扬，十五岁便加入了党组织。如今九十岁高龄的她得到了村民的爱戴，也受到了党组织的关怀和照顾。
姥姥，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农家妇女，大字不识一个，更没有载入光荣史册，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都是杀敌的勇士。姥姥一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光荣事迹，甚至没有加入党组织，可她的故事至今在我们这一代流传。
姥姥走了，那时她还很年轻，也不过就是五十出头，可是一生的贫苦和过度劳累，折磨得她干枯瘦小。体弱多病，更是小的可怜。那年我八岁，记事了。姥姥，一个小女人的形象深深地留在我的脑海中。随着年龄的增长，姥姥和妈妈的故事，在我的脑海中越积越多，姥姥的形象在我的心中不断增长，如今，我心中的姥姥就是一位伟大的女神，一尊顶天立地的佛。
作者简介：范翠香，单位退休干部。
编辑：小飞
图片：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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