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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一则流传互联网的故事吸引了我的注意。福州一位8岁男孩小冯提出的一个问题，却让不少家长和老师都有些难以作答。语文课文《羿射九日》中前一段刚提到“江河里的水被蒸干了”，下一段又提到“他蹚过九十九条大河，来到东海边”。因此他质疑道：“既然晒干了，那后羿是怎么蹚的？是不是课文出错了？”
作为大学老师，我认为这是两个概念，江河水被蒸干了，意思是漏出量（sink）太大了，江河缺水；但是漏出量不影响源头（source），所以江河还是有水流过的，所以用“蹚过”（意思是缺水）。八九十年代，黄河曾经经历了近20年的断流，并不是完全没有水，而是水少可涉，即蹚水可过。所以，在这里“江河里的水被蒸干了”和“蹚过九十九条大河”是一个意思，等价的“缺水”。小学高年级的应用数学题，经常向我们展示源和汇的差异，开始向我们灌输源与汇的差异性，这里的冯姓小学生才二年级，分不清源与汇的差异是正常的。所以，我看到那么多人认可小学生的发现，这才是国民素质教育的悲哀。小学生只能看懂字面的意思，中文的含义，要远远高于字面的意思。
“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能够被“蒸干”的，通常是无源头的湖泊（如罗布泊），而江河是永远不会干的，因为有源头在持续供水。小学生不懂中文背后的概念性差异，我们还不懂吗？
另一则新闻，也是类似的毛病。精神病患者逃离医院，有人大惊小怪。在成龙1984年的电影《快餐车》中，有一段精辟的评论，“我是疯，不是傻”。精神病患者是“疯子”，但不是“傻子”，很多人对此没有区分概念，所以感到惊讶。在中文的语境下，经常有偷换概念的毛病，因为汉语比较缺乏准确定义的习惯，我们需要时时提醒，这是不同的概念，不能混用。比如说，smoldering，在中文中通常被翻译成“阴燃”，强调其不易察觉的特征；可是我经常用“缓燃”，强调其燃烧速度慢的特征，到底哪一个对？如果你学过火灾动力学，当然是翻译成缓燃更合理。阴燃的最大特征是燃烧缓慢，导致很难被人察觉的特征。这些定约俗成的东西，仔细考究下来，前人翻译非常不妥，我们还需要沿用错误吗?
后羿射日跟应急有什么关联？我们经常说应急文化，后羿射日就是中国应急文化的源头。让我们看看，《淮南子》是如何讲述这个源头的：“帝俊赐羿彤弓素矰，以扶下国，羿是始去恤下地之百艰。逮至尧之时，十日并出。焦禾稼，杀草木，而民无所食。猰貐、凿齿、九婴、大风、封豖希、修蛇皆为民害。尧乃使羿诛凿齿于畴华之野，杀九婴于凶水之上，缴大风于青邱之泽，上射十日而下杀猰貐，断修蛇于洞庭，擒封豖希于桑林。万民皆喜，置尧以为天子。”
也就是说，尧的时代，有一段气候脉动，导致全球变暖，伴生的结果是缺水，缺水导致生态危机，“猰貐、凿齿、九婴、大风、封豖希、修蛇”这些盘踞在生物链高端的动物，不得不为食物而战，攻击人类社会。与今天的人象冲突，老虎吃人的危机是相同的。后羿射日，是消除灾害的源头，因此是最重要的应急思想。
想想我们的社会，天天在问责，却没有认真地调查真相和教训，是不符合后羿射日的原理的。为什么美国的事故通常只会发生一两次，为什么中国的事故屡禁不止？我们的解释是人祸，人祸的背后是对问题认识不清楚，不知道源头在哪里，所以故意捣糨糊，寻找替罪羊，结构就是问责人祸，其实就是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如果从根本上认识了事故发展的因果链，就不会解决不了问题。中美对事故的看法不同，最根本的看法差异是经济赔偿。如果赔偿到位，就不会发生相同的事故屡次发生的难题。如果认识到位，就不会发生有法不依，执法不力的问题。关键是我们没有针对事故的源头采取应急措施，而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解决了一时的症状，没有解决永远的源头，这是每一位安全工作者需要反思的问题。
我经常碰到志满意得的安全工作者，以为消防工作很简单。国内一本薄薄的《建筑消防工程》，覆盖的内容在美国需要六门课来深入：生命安全原理、消防水力学和自动灭火系统、特殊灾害控制、火检与报警系统、阻燃技术与结构防火和烟气控制技术。你说中国消防不比美国差，凭什么？就凭这六分之一的所谓技术？搞消防不懂火灾动力学和生命安全原理，凭什么搞消防？“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安全问题的最终解决，还是需要理论的支持和经验的积累，认识的深入，才能保证管理上的自觉。当我们片面追求技术，就已经陷入了安全管理的陷阱。不能推导公式，就不能理解公式，不能应用好公式，就达不到工程师的要求，所以安全问题才会不断爆发，旧问题层出不穷，新问题束手无策，这是源头的问题，是没有实现“后羿射日”的结果。
所以，“后羿射日”即使在今天，仍然不失其现实意义。“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与“后羿射日”是相同的意思，只不过我们有些人故意不想解决问题，只想在过去的方法中打转转，这就是见识和动机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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