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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还记得,那天是腊月二十二,祭灶的前一天。
吃了早饭,我和我妈就吵了一架。
吵完之后,妈妈不搭理我,拎了一罐腌好的腊八蒜就出门,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她出去的时候,我正在屋里打游戏,因为之前的吵架,出门的时候,她没有进来和我打招呼。
我从电脑前起身,犹豫着要不要向她妥协,只是见她一副气呼呼的模样,最终还是坐回了椅子上,很快沉浸在了游戏的世界里。
难得的寒假时光,我沉迷在游戏的世界里驰骋厮杀,中间不时有人来家里看病,动不动就搅了我的战局,气得我干脆关了大门,这才稍微有了几分清静。
一直到肚子开始咕噜作响,我这才发现,已经快到中午了,我妈居然没有回来做饭。
她就是再生气,也不可能不回来做饭,再说她不回来能去哪儿呢?
打她手机,听到铃声在隔壁屋响,我还以为人回来了,过去才发现,她出门压根没带手机。
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响得难受,我去厨房拿了一块凉馒头,一边啃着一边出了家门。
我家住在村口,临着公路的一面开了临街的门面,当作我妈看诊的诊所,另一边是零落的几户人家。
从我家往里走,隔壁的三伯一家已经搬走,空着一所空空的院子。三伯家隔壁,是常年不在家的刘叔家。刘叔家再过去,依旧是空着的院子,一直走到尽头,倒是住了一家人。
空着的人家里,不是常年在外打工,就是已经把家安在了城里。
我走过这条路,看见没有人住的院子里,积满了灰色的落叶和枯枝,配上砖墙上的灰尘,显得多少有些破败,不由得边走边感慨着村里的破败,不知道若干年后,这座小小的村子,会不会真像网上说的那样,彻底从地图上消失掉。
我先是绕到别处,去问了我妈常去的几家邻居,都说今天没有看到我妈,我这才觉得有些奇怪,我妈是个爱热闹的人,平时闲了最喜欢和人聊上几句,这么不声不响的能去哪儿呢?
我咽下手里最后一口馒头,慢吞吞地磨蹭到一户院门口,对着院里的男人,不情愿地问他:“武叔,有没有看到我妈啊?”
2
杨振武和我们家也算近亲,当面我妈总让我喊他一声“武叔”,不过背后我还是习惯叫他“杨神经”。
此时杨神经正挥舞着大扫把,扫着院里的枯叶,身后不远的地方,趴着一只老得不能动弹的老狗——老黄。
听见我问,他闷闷地回我一句:“没见。”
和这位杨神经说话,每回都让我压力很大,听他这么说了,我像是获得了赦免一般,转身就要离开。只是刚要走,正好瞥见院里的石桌上,放了一个碧绿的玻璃罐,顿时又有些纠结。
“武叔,我妈没来给你送腊八蒜吗?”我挣扎几秒,才试探着问他。
他抬头看我一眼,又看了一眼桌上的玻璃罐,沉着脸说了一句:“来了,我没要,她放下就走了。”
听他那么硬邦邦地回答,我的心里很是不爽,本来是我妈一番好意,叫他说得好像我家求着他似的。
“武叔,我妈没说她要去哪儿啊?”
他有些不耐烦,手里的扫把挥舞得满院灰尘乱飞:“没说,不知道。”
我见再也问不出什么,那只老狗眼神又凶狠得吓人,只得转身离开,心里忍不住埋怨我妈,都说了不用送他,这下好了吧,送了又能怎么样,人家压根不领情好吗?
回了家,各个房间转了一圈,我妈应该没有回来。
好好的一个大人,能去了哪里呢?
正烦乱的时候,手机铃声却响了起来,我以为是我妈打过来的,奔过去拿起手机,才发现是我爸打来的。
电话刚一接通,就听见我爸在那边自顾自地说:“车票买好了,明天我们就回了。”
我爸带了一支小小的装修队,常年在外面接些小活,基本上只有过年或者农忙时,才会在家里待上几天。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爸,我妈没带手机,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爸顿了两秒问道:“你跟你妈吵架了?”
我没敢回话。
我爸重重地吁口气:“你打电话问问你姥姥,你大姨,看你妈是不是走亲戚了。”
3
挂了电话,我按着我爸的吩咐,对着通讯录里的号码,一个个打过去问。
结果没一个人说,见到了我妈。我姥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一直追问我怎么了,我只好哄她说没事,让她放心。
打完一遍电话,我终于感觉出了不对——不管是见到的,还是电话里的,除了一个人,再没有其他人见过我妈,更没有人知道,我妈到底去了哪里。
想到这里,我突然有些说不出的不安。
按捺住心里的不安,我又挨家挨户地问过去,心里不断地自我安慰,我妈临时被什么人叫走诊病也说不定。
只是越往后越有些失望,一直把村里相熟的差不多问了个遍,都说今天没有见过我妈。中间我爸打过几个电话,问我找到我妈没有,听我说在找,我爸也没多问什么,只说找到了给他回个电话。
眼看着太阳一点点地下去,我渐渐慌了起来,心里越发地没底。
终于还是忍不住给我爸打了电话:“爸,我妈不知道去哪儿了,我找不着我妈了。”
说着话,声音里不自觉带了一丝哭腔。
我爸沉默了几秒,沉着声音说道:“你先别慌,我打几个电话,让人帮你找找。我明天就回去了,有什么事,等我回去再说。”
其实不用我爸打电话,整个村里也都知道我妈不见了,所以没过多久,周围的街坊邻居都慢慢找来了我家,一起商量着找人,有人给亲戚朋友打电话询问,有人发了社交动态寻找,也有人组织起来,去了附近的田野寻找。
只是找到天黑,依然没有我妈的下落。
人群沉默着散去之后,我守着空荡荡的屋子,抱着被子一夜没有合眼。
4
第二天是腊月二十三,我妈常说,二十三,祭灶官。如今,我妈不知道去了哪里,不知道家里的灶官,该由谁去送。
我爸赶回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上午,到家顾不上放行李,见了我劈头就问:“你妈找着了没有?”
见我摇头,我爸闷头放了行李,又过来问了我前一天的情形。
我磕磕巴巴地解释,我妈让我去送腊八蒜,我心里不乐意,我妈就生气着出了门。
“我妈走了,就再也没有回来。”
我爸听我讲完没说什么,只是转身出了门,问了几个相熟的人之后,也加入了找人的队伍。
找到中午没有结果,我爸决定报警。
警察来了之后,一行人去调了村里的监控,留下的人对着我问了一个又一个问题。
我耐着性子回答了他,却发现他的问题没完没了,心里慢慢开始不耐烦,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他:“你们什么时候,去帮我们找人?”
我爸在一旁低声叱责我:“怎么说话呢?”
询问的警察抬头,不以为意地看看我,没有回答的意思,又接着提了个问题:“你是说,你妈把腊八蒜送到之后不见的?”
我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愣愣地点头。
警察接着又问:“其他再没有人看见过你妈了,是吗?”
警察收起手里的小本,没再问我,而是斟酌着问我爸:“你们家在村里,和人有过什么矛盾吗?”
我爸沉默了好一会儿摇头,一年有多半时间,他都在外面打工。至于我,除了寒暑假,也一直待在学校,至于我妈在村里的生活,我们多少都有些不太了解。
只是我妈为人一向热情,又一直在村里行医治病,不管是人品还是医术,在十里八村都是响当当的,单从门口一脸担忧的街坊,也能看得出来,我妈平日里的为人。
警察叫了几个相熟的邻居问了问,结果和我们想的差不多:“刘大夫可是个好人,看病又看得好,实在想不出,她能有什么不对付的人。”
他们说话的时候,我低着头没有出声。其实他们说的也不全对,我妈在村里,不对付的人也不是没有。
只是我抬头刚要说,却被我爸一把按住,他的眼神焦急而又忧虑,只是忧虑之外,还多了一层严肃。
我爸看着我,没有说话,直接将我的想法堵了回来。
去调监控的警察回来,只是失望地摇摇头。
看着地面上蒙着的一层薄霜,我的心里说不出地难受,这么冷的天,我妈不知道会不会冻坏。
聚集在院子里的人群,脸上也都凝结了一层阴云。
一群人成群结队地出去,遍地里找了一天,依旧没有什么结果。
我妈从那时开始,彻底失去了所有的踪迹。
5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寻找的人们商量之后,都各自回了自己的家。
空荡荡的家里,只剩下我爸和我两个人。
“爸,你……”
我刚要问我爸白天的事,就听见大门口有人喊。
我爸让我早点睡觉,一个人出了院门。
我回了自己的房间,心里乱糟糟的一片,脑子昏昏沉沉,却没有半点的睡意。刚要掀了被子上床,就听见大门口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中间还夹杂了我爸的骂声,我脑子“嗡”地响了一下,三两步冲了出去。
院门外,我爸正按着一个人,拳头一下下地下去,每一下都落在身下男人的身上。
我爸的身后,站着的另一个人,正死命地扯着我爸的外套,想要拉开地上的两个人。
见我过来,拉架的人连声喊我拉开我爸。
听他的声音,我才认出来,是住在我们隔壁不远的刘叔,这才慌乱地跑过去,和刘叔一起,拉住了愤怒的我爸。
地上的男人慢慢起身,借着屋里的灯光,随意地抹了一把脸上的血:“随你信不信,她从我家走时,还是好好的。”
我爸气得上前两步,要不是我和刘叔拉得结实,怕是又要往杨神经那张欠扁的脸上揍两拳:“你的意思是,还是她的错了?你特么再说一句试试!”
他果然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身往回走,很快就消失在无尽的黑夜里。
刘叔扶着我爸回了屋,我在我爸身上上下检查了一遍,除了一只手的手指有些红肿,没再发现别的伤,总算放心了一些。
刘叔局促地坐了一会儿,起身就要回去:“没事了我就先回去了,我这刚到家,家里还没有收拾。”
我爸朝他点头示意一下,眼下这样的情形,自然也没心情说些什么。
夜里关了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一想到我妈的事,胸腔就一阵酸疼,这么冷的天,我妈会去了哪里呢?
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听到隐隐约约的哭声,低沉而压抑,听着让人揪心地疼。
伴着那压抑的哭声,我的眼泪也慢慢涌了出来,一滴一滴落进头发里,湿凉了一片。
6
天还没亮,我就醒了过来,打开手机,除了日历上的节日提醒,没有半点有用的信息。
对着那条节日提醒,我一时有些愣神,转眼就到了二十四,如果我妈在,准是一早就忙起来了。
想到这里,我的鼻子仍然有些发酸,努力克制着心里的难过,起来去了厨房。
平日里,这里都是我妈的天下,也正是由于她的勤快,这才让我现在站在厨房,对着一屋子的锅碗瓢盆手足无措。
大概是听见了我的动静,我爸也很快来了厨房,面容憔悴两眼红肿。
我们沉默地喝了粥,极力假装和往常一样,就像我妈还在一样。
吃了早饭,我爸出门前叮嘱我:“你今天留在家里吧,把家里也收拾收拾,不然家里太乱,你妈回来,肯定要不高兴了。”
我忍着喉头的酸涩没有说话,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二十四,扫房子。
往年到了这一天,我妈总是在扫把杆上绑上一根长杆,把屋里的每个角落,都打扫得干干净净,边打扫嘴里还边念叨着什么。
我不会念叨我妈的内容,只能老老实实挥舞着扫把,一下一下地清扫墙角的灰尘。不知道是不是脖子仰得太久,还是灰尘迷了眼,扫着扫着,眼泪便顺着眼角滑了出来,滴在脚下的水泥地上,很快又消失不见。
如果那天我听了我妈的话,乖乖去给武叔送腊八蒜,我妈就不用出门。我妈不出门,也就不会遇上这样的事了吧。说来说去,都是我的错,我要是听话不吵架,也许现在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吧。
出门倒垃圾的时候,我见刘叔正挥舞着大扫把,不光把自己家的院子扫了个干净,还勤快地把我们门前这条路,都扫了个干净。见我出来倒垃圾,刘叔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大半年没回来,积攒的树叶可真多。”
要是平常,我也许会说些什么,可是那天心情实在说不上好,因此对着刘叔,我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转身就回了家。
这天,我爸一天都没有回来,空荡荡的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守着一室清冷。
7
晚上我爸很晚才回来,见我迎上去,只是轻轻摇头。
趁着他坐下吃饭的工夫,我还是问出了压在心头已久的那个问题:“爸,你没和警察说过,武叔和我们家的矛盾吗?”
我爸的筷子顿了一下,过了几秒才慢慢说道:“你武叔不是那样的人。”
“可是……”
我还想说,却被我爸打断:“你武叔恨咱们家不假,脾气倔也是真的,但他不是那种坏心眼的人,你武叔做不出来那样的事。”
说完,我们两个都陷入了沉默。
“那样的事”,意味着什么,我们都想得到。
我爸撂了筷子,起身往卧室里走:“收拾收拾,早点去睡吧,我今天走了一天,累了。”
夜里,我对着漆黑的天花板,来来回回想着各种可能,又回想起从前的点点滴滴,心口像是压了一块石头一般,沉重得我快要喘不过气。
从我记事起,武叔就被我冠上了“神经”的名号,虽然他不像电视里的神经病,发作起来破坏力十足,只是每次他那双阴郁的眼睛看过来,就足以震慑住所有的小孩子。
虽然一起的小伙伴都叫他“杨神经”,不过我却不敢明目张胆地那么叫,因为一次被我妈抓个正着,被她狠狠地教育了一顿。
见我一脸的不服气,我妈这才说出了原委。
从前武叔是个开朗能干的小伙子,和我爸也是性格相投的好哥们。因为家里穷,我爸的婚事,一直是家里老人最发愁的事。后来还是先结婚的武叔,托武婶给我爸说合了亲事,说起来武叔和武婶,也是我父母的媒人了。
“没有你武叔武婶,哪里来的你?”
“妈,那我武婶?”那还是我第一次听说武婶的存在,顿时有些小孩子的好奇。
我妈沉默了下去,任我怎么央求,也不肯再说,只是转身回了屋,后来出来的时候,眼圈都是红的。
过了好多年,我才慢慢知道,武叔当年出门在外,武婶遇上难产,母子两个都没有保住,从那之后,武叔就不和我们家来往了。
“那时候条件哪像现在,都去城里的医院,你妈又临时被人叫走看诊,你武婶在家不小心摔了一跤,等你妈回来,已经……”
从我爸的只言片语中,我也能听得出来他们的内疚。
“这都是你出生前的事了,当年你武叔啊,带着我们也算见过世面,就是打那以后,你武叔再也没有出去过。”
也许是为了弥补心里的愧疚,父母对武叔,一直很是照顾,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也没见武叔领过一次情。
8
我翻来覆去,一夜没有睡好,尽是做些不好的梦。最后一个噩梦醒来时,窗外刚刚泛起些许亮光。
我翻了一眼手机,今天是二十五。
二十五,炖豆腐。
往年的今天,我妈一定是早早起了床,开始拖出买好的豆腐,一片一片切了,丢进油锅,直到炸得金黄喷香才捞出控干,也许今天,我妈就会回来炸豆腐吧。
我没有开灯,而是就着窗外那点亮光,我轻手轻脚地穿了衣服出门。
天还没有大亮,外面还没什么人走动,我一个人走在路上,可以清楚地听见薄霜被踩在脚下的声音。
路过刘叔家时,刘叔已经起了,这会儿正挥舞着大扫把扫得起劲。见我路过,刘叔想说些什么,只是嘴角动了动,到底还是没有出声。
走到武叔家时,武叔也早早地起了,这会儿正挥舞着一把铁锹,平整大门口的平地。
见我过来,武叔眉眼也没抬一下,只是忙着手里的活,脸上的青紫看起来很是吓人。
我站在不远的位置,努力了好几次,终于还是开了口:“武叔,我妈从你这里走的时候,真的是好好的吗?”
武叔动作滞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如常,没有搭理我的意思。
我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他的答案,于是又问了一句:“武叔,因为我妈没有救下武婶和孩子,所以你就恨上我妈是不是?”
武叔这回终于有了反应,拎起手里的铁锹,往我这边走过来,脸上的表情狰狞,从没有过的恐怖。
我的心口一阵狂跳,不自觉地往后退,退了几步才发现,自己已经退到了墙角,身后已经没有退路。
武叔依旧往这边一步一步地走着,走到离我不远的地方停下,举起了手里的铁锹。
9
“武哥。”
刘叔的出声,压回了我差点脱口而出的尖叫。
武叔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举起铁锹,狠狠地砸在不远处的墙上,铁锹撞击墙面,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声。
“滚!”
武叔凶狠地瞪我一眼。
我噙着眼里的泪,一路狂奔回家,直到进了家门,一颗心还“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我爸顶着浓重的黑眼圈,见我跑得气喘吁吁地进来,问我一大早去了哪了。
我一直紧绷着的神经,这会儿再也绷不住了,恐惧、后怕、愧疚、不安,所有的情绪涌了上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爸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听我磕磕巴巴地说了几句,二话不说,转身抄起墙边的一根木棒就要出门,被我死死地抱住。
只是他脾气上来,哪里是我能拉得住的?
眼看我爸就要甩开我,我急得大叫了两声“妈妈”。
我爸听见我的哭喊,瞬间像是被刺破的皮球,失去了所有的力量,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我们父女两个,第一次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10
那天我爸到底没有去找武叔,只是他打了一个电话。
很快一辆警车开了进来,顶着众人好奇的围观,带走了武叔,之后又在武叔家里,里里外外搜查了一遍。
只是搜查的结果,让我们有些失望,又有些希望——除了我妈留下的那罐腊八蒜,武叔家里,再没有发现我妈的痕迹。
我们抱着那一点仅存的希望,继续找寻着我妈的踪迹。
二十五那天找了一天,没有结果,第二天是二十六。
二十六,蒸馒头。
村里的年味也越来越重,家家户户忙着炖肉炸丸子,起蒸笼蒸馒头花卷年糕,只有我们家里,冷清清的一片。
这几天时常有不知情的人找来看病,听说我妈失踪之后,都不由得跟着叹口气。我妈是我们这里少有的女大夫,医术在附近也是叫得上名的,为人脾气又好。没有人能想得到,这样的我妈,究竟会遭遇到什么。
虽然也有人委婉地暗示过,这么些天过去,我妈可能已经凶多吉少,可是我爸依然没有放弃希望,每天一早出去,逢人就问,遇家就打听,看能不能找到那天见过我妈的人。
我爸说,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他就会一直这么找下去,本村找不到,就去外村;本地找不到,就去外地,一定要把我妈找回来。
我一个人守在家里,一遍又一遍地打扫着屋里和院子里,不敢让自己有半点闲下来的工夫。
二十七那天早上,我爸吃了饭正要出去,外面传来汽车停下的声音,我们都以为,是不是我妈回来了,不约而同地往外面紧走几步。
只是看到从车上下来的人时,我们都有些错愕了。
武叔还穿着他那件黑色的老款羽绒服,这会儿正缓慢地走着,从我家门前经过时,没有转头就连眼神也没有一个,只是径直走回了自己的家。
车上下来的两个警察,过来把我爸叫到一边,几个人低声说着什么。
警察走后,一直在门口忙活的刘叔过来,纠结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问我爸:“没事儿吧?”
我爸阴沉着脸没有说话。
那天是二十七。
二十七,杀只鸡。
只是那天,我们没有杀。
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不管是警察,还是村里的人,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个遍,却没有一点我妈的踪迹。其中意味着什么,其实我们都再清楚不过。
我妈常说,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便是一只鸟儿飞过,也总该有点痕迹吧,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是我们都倔强地不肯承认这些,哪怕是仅存一点希望,也要固执地坚持下去。
我努力地自我安慰,我妈可能就是遭遇了什么意外,也许一觉醒来,我妈就出现在我们面前也说不定。可是一想到我妈可能遭遇的种种意外,我的心里就说不出来地难受。
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我总是不住地问自己,如果那天我不那么任性,我妈是不是就会没事?
可是没有如果,因为我的任性,我妈出了趟门,至今不知道身在何处。只要想起我妈的失踪,可能是我的缘故,我就难受得喘不过气。
11
二十八的早晨,我爸拿出了我妈一早准备好的门神对联,吩咐我都贴好了。
二十八,贴花花。
我妈要是在家,不用说,准保一早叫我起来,把我们爷儿俩支得团团转,把每扇门每扇窗上都贴得红红火火。
贴好对联,我站在院外,对着贴好的对联,不知不觉间走了神,等我回过神来,眼泪不知什么时候又湿了一脸。
不远处的刘叔,正蹲在院门外,提溜着一只热气腾腾的鸡褪毛,再不远处,武叔家里一片安静。
我看着动作熟练的刘叔,不知怎么就问了一句:“刘叔,你今年怎么回来过年了?往年不是都在外面吗?”
刘叔不防我这么问,一时竟有些不自然,结结巴巴地解释:“工地上的一个工友,给你刘叔介绍了一个婶子,我们正商量着,以后就回来住了,不在外面了。”
听他这么说,我着实有些愕然,想不到刘叔打了半辈子的光棍,竟也找到了另一半。想到这里,我又有些难受,大过年的时候,别人家里都是团团圆圆,我的家里却是……
刘叔见我沉了脸,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努力了好一会儿,才过来小声地问我,我妈的事,有没有什么进展。
我摇摇头。
刘叔更加尴尬,一双冻得通红的手,不自然地来回摆动,不知道该往哪儿放。肿得馒头一样的手背上,生了吓人的冻疮,裂开的地方,拿创可贴贴得歪歪斜斜。
看着那些瘆人的冻疮,我又想到了我妈,要是她在,一定是一顿叱责,非要人把创可贴贴得好好的,才肯罢休。
刘叔见我不说话,窘迫得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
不远处武叔端着一盆水,泼在了门前的路上,转身的瞬间,远远地朝我们这边看了一眼。
虽然隔着不近的距离,我还是感觉到了他眼里的冷意,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刘叔,这几天你有没有发现,武叔有什么不对劲的?”
刘叔像是获得了解放一般,连忙接了我的话:“没觉着有什么不对的,就是看他挺忙的,天天忙进忙出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转身就往屋里走:“刘叔,你先忙,我还有点事。”
刘叔随意地挥挥手:“你忙你的去。”
12
我进了屋,关了门拉了窗帘,抓过床上的被子蒙在头上,将所有的声音全部隔绝在外面,细细地回想那天以来的点点滴滴。
附近的几户,在刘叔回来之前,就住了武叔和我家两家。我妈是去给武叔送腊八蒜不见的,那天我妈出门后,除了武叔,再没有别的人见过她。
虽然这里不如城市里人多,管用的摄像头也很少,可总不至于连我妈的一点踪迹都找不到吧。
这些事情,我能想得到,大人们一定也都能想得到,可他们为什么不去做呢?我的妈妈不见了,除了我,是不是他们都不着急?
我丢了被子,来回在屋里走着,想着做些什么,才能让自己不这么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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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三两步奔过去,幻想着是不是妈妈发来的信息,打开一看。(小说名:《失踪的母亲》,作者:伊米菲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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