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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外卖奶爸向拉拉▼（视频时长：3分20秒 视频拍摄：李龙 视频剪辑：刘芙瑶）
□常德融媒记者 郑乔尹 李紫莹 文/图
4月29日，是外卖骑手向拉拉跑“下午班”和“晚班”的第三天。当天上午，他在家里带宝宝，妻子出门送外卖——清晨7点到次日凌晨2点，夫妻二人轮流跑单，这是目前他所想到的解决现实问题的“最合适的办法”。
“这样一来，收入没有减少，我还多了陪宝宝的时间。”见到向拉拉时，他笑着向我们介绍。尽管之前我们联系他时，他犹豫了一段时间，说“不想（被媒体）介入太深”，但当答应见面后，他会叫妻子骑车穿过狭窄的小巷，给初次造访的我们引路。
前段时间，向拉拉背娃送外卖的照片被很多网友转发、点赞
1
“你在网上火了！”
被媒体关注，是外卖骑手向拉拉压根没预料到的事。
4月19日，趁着单量少、天气好，他背着快满周岁的宝宝出门跑外卖，被市民拍下配上“心酸！常德一骑手带崽工作”的评论发了朋友圈，而后被很多自媒体转发……
直到4月21日，妻子的姐姐在朋友圈看到向拉拉背娃送外卖的照片，截图给他说“那些照片全部是你！你在网上火了！”向拉拉“懵了”，才知道自己一不小心成了“网红”。
没多久，他便接到了队长的电话，“沟通了很久，意思就是带娃上班不行”。第二天，公司暂停了向拉拉的单，让他先解决好孩子的问题。
“其实，公司的决定我能理解，这样做确实不安全。”向拉拉说。
成了“网红”骑手，向拉拉也引来媒体争相报道。省内一家媒体报道称，“公司表示，将安排轮休职员暂时帮向拉拉看管孩子，并适当调高他的薪资。”
其实这个承诺目前并没有兑现，也不具可操作性。
向拉拉觉得，每个人都有他生活的难处，公司本来也并没有义务要帮他、给他特殊待遇，这样对其他骑手来说也不公平，“有的背几十万的房贷，还不是要跑，要做？”
而唯一让他不能接受的，是一家媒体报道说他生的是二胎，这引起了一些误会和质疑，有网友甚至留言道，“孩子是无辜的，没有能力就不要生二胎。”
“明明是我第一个孩子，也没采访过我本人，怎么传成了二胎？！”说这话时，向拉拉脸上常见的微笑一下收敛，伴随着眼眶的瞪大，神情变得异常严肃。
一开始，他对那些不实传播和少数爱充当键盘侠的不明真相的网友，感到气愤。后来，他又自己想通了。
“不瞒你说，我年轻时候的偶像是谢霆锋，他是个什么性格的人？就是让别人去说吧，反正我做我自己！”
2
“跟你搞了好多钱？”
4月29日晚，向拉拉的妻子用他的微信号给记者留言
4月27日，宝宝过周岁生日，有人特意为宝宝筹备了一场生日派对，然后一家三口吃蛋糕的画面在湖南卫视播出了。
29日这天，在狭小的租住屋内，向拉拉指着墙角储物架上的两个袋子说，是热心人士给宝宝送的衣服和尿片。“我很感谢她们！她们好细心。”他说，“都是出于对宝宝的关心。”
电视台记者告诉他，“五一”期间央视会过来采访他。他有些困惑和纠结，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接受或者说配合，因为“问题自己已经解决了，也没有再背娃送餐”；而且，“五一”期间正是派单多、生意好的时候，这个行业就是多劳多得，时间经不起耗，停一天工，就少一天收入。
尽管生日派对的温馨画面中没有出现爷爷的身影，但向拉拉的父亲其实已于4月26日抵达常德，来看望小孙女。
那天晚上，向拉拉两口子再次向父亲提起带孩子的事儿。老人说，湖北老家有橘园、旱田、玉米地……“带娃的事，提都不用提了”，动得了的时候还能多做得几年，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也尽量自己管自己，今后不给儿子媳妇添负担。
老人家只睡了一晚，于28日乘坐凌晨两点的火车离开。
自被媒体关注后，向拉拉成了同行眼中的“网红奶爸”。从生日派对现场回来后，有骑手开他的玩笑，问：“跟你搞了好多钱哦？”
一时间，他不知接什么话好。
他确实收到了电视台记者转来的3笔热心人士给宝宝的“红包”，一共1700元，并毫不设防地截图转发了朋友圈。
“媒体的报道，对你的生活有没有造成影响？”记者问。
“这个怎么说呢……我知道你们是想给一些关心我家庭的人一个交代，也是工作需要，但是我不想被人误解成是在用宝宝博同情……平时我生活很简单，就是跑单、带宝宝，我也不看新闻的……要人同情这真不是我想要的。”
自从被网红后，以前喜欢在朋友圈分享生活的向拉拉，现在设置了陌生人只可看十张图片的权限。
3
“只要勤劳，哪里养不活人的！”
望着倚靠床沿站立的女儿，向拉拉的眼角满是笑意
“昨天跑了40个单。”向拉拉聊天的过程中，会有一半时间从自己扯到工作，扯到几家外卖平台的运营方式、送单奖励机制、合作商家数量的对比等。
他说，做外卖骑手，形形色色的人都会遇到，所以送餐时很注意服务态度，对顾客都非常客气和礼貌，遇到看起来好说话的顾客，他会拜托对方给他一个五星好评，这样利于他的业绩。
作为一个外地人来常德讨生活，不管到哪里、做哪行，能交朋友就交朋友。他单身的父亲早年带着他走街串巷“弹棉花”，他算是吃百家饭长大的，觉得“这个社会还是好人多”。
有两次匆匆跑单的途中，他停下来拨打了120直到救护车赶来：一次是一个老人摔地上起不来，一次是一个小车祸现场有人受伤。“人家也没像网上传的那样找人麻烦啊，还谢我。”
在接收我们采访的间隙，他接了妻子的两个“咨询”电话，问取餐的地方怎么走。在常德送了两年外卖，商家和路线这些信息都装了向拉拉脑子里，妻子不晓得，随时可以问他。
“如果你爱人能找到一份可以带娃上班的工作，但是薪水比跑外卖低，你们能接受吗？”记者问。
“我们队长也这么建议过。”向拉拉说，“我踏入社会也这么多年了，据我所知，你带个大点的孩子、听话的，还可以，你带个这么小的宝宝，估计不会有老板愿意接收。”
然而女儿总归是他和妻子的心头宝。自从有了女儿后，33岁的向拉拉觉得自己才真正成熟起来。
向拉拉与女儿额头相抵，他说这是女儿最喜欢玩的“顶牛”游戏
“以前年轻的时候太爱玩了，书也没读好，手艺学了几门一门也没学精……”向拉拉挠了挠脑袋，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等宝宝大些了，我还是想考个驾照，跑跑运输，那个收入比送外卖高些，也不受风吹雨淋……再说如今这个社会，只要勤劳，哪里还养不活人的！”
走前，向拉拉抱着宝宝送我们出门。他摇着宝宝的小胳膊，看着她的小脸蛋，一脸父亲的甜蜜和宠爱，柔声地要她学说“阿姨拜拜”。
记者注意到，说了大半天话，他嘴唇已经干裂，提醒他回屋多喝水。
他笑了笑，笑容中透出一丝疲惫，说，因为我们的到来，他的早餐——妻子留给他的半碗米粉，还没来得及吃。
各方说法
网友留言
属于妨碍安全驾驶的行为
@詹蔚群（交警）：从法律层面上来讲，背着婴儿骑摩托车的行为，尚不在《道路交通安全法》规定 的驾驶摩托车载人的范畴，《道路交通安全法》对此行为也没有明文禁止；但从 其驾驶行为实质来说，是属于妨碍安全驾驶的一种行为。《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 通则》规定，驾驶机动车辆本身是一种高危作业。驾驶机动车除了要有娴熟的驾 驶技能，还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向拉拉背着孩子驾驶摩托车在城市道路上奔波 ，为了安抚孩子需要时不时拍一下、摸一下，至少一只手会腾空，也容易分神， 存在很大的安全隐患。建议还是要把安全放在第一位，希望向拉拉一家想办法妥 善处理好眼下的问题，毕竟长时间把娃背在身上开车，对孩子的安全和发育也不好。
社会建设还没有跟上
@黄向阳（社会学教授）：我们过去的发展过于重视经济本身，忽略了社会建设，服务设施建设没有跟上来 ，如案例中的小孩本应该可以进入幼儿园或者幼稚园。幼儿园有托管和教育的功 效，幼稚园主要是托管（即只照料生活），主要是应对工作太忙，没有人照顾小 孩的工薪一族。但是，幼儿园或者幼稚园的建设目前在国内还没有跟上的，特别 是公办的没有跟上。在社会建设没有跟上的情况下，原本还存在一种解决方案— —就是老人帮忙带小孩。然而由于我们的城市化进程太快，年轻一代纷纷进城， 年老的一代没有进城（没有进城的原因很多），导致了背娃上班这一类问题的出现。
配套措施值得探索
@明明很幽默（公职人员）：目前我国正处于农村劳动力大幅向城市转移的时期。向拉拉和妻子都属于在常务 工的外籍劳动力，他们年纪也正值年富力强的阶段。“背娃送外卖”虽然属于鲜 见例子，但背后折射了社会转型时期的一些痛点：选择像大多数农民工那样把孩 子留在老家交由父母，则孩子成留守儿童；选择把孩子带到身边以便接触城市更 好的资源，则出现养家和养育之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窘境。无论是留守儿 童还是进城的农民工二代，两种身份都尴尬。随着常德“开放强市产业立市”战 略的推进，会有越来越多的劳动者来这里就业、谋生。政府能否为他们提供更多配套的措施和支持，好让广大务工人员能安心工作、安居乐业，这是一个值得探索的问题。
新闻评论
“负子谋生”成新闻体现社会进步
□王钦
把历史的时间线稍稍往前拉就会发现，30年前，“背着孩子谋生”的父母遍地都是，甚至还有不少未成年人得背着襁褓中的弟妹锄地、做工。经济发展正在让我们逐渐摆脱困苦，大多数人的谋生之路不再如从前那般坎坷，这才使背着女儿送餐的向拉拉成了新闻人物。司空见惯的场景变成了催人泪下的新闻，所折射出的正是社会经济的整体进步，人民生活水平的普遍提高。
同时还让笔者明显感受到的是，越来越多的社会成员没有因为自身生活已经先行改善，而漠视了向拉拉这样暂时还不能轻装上阵的草根劳动者。从网络留言上可以看到，有人盘算着为向拉拉送去一些奶粉钱，甚至想为他找一份更合适的工作。而且，类似这样关爱弱势群体的爱心案例，在网络上、现实中几乎天天发生。这些自发的善举汇成了强劲的“爱心暖流”，其本质是一个社会对弱势群体生存权、发展权的重视，这既是人心向善的本能使然，更是社会发展所带来的人权意识、人文精神的自然流露。
所以，哪怕难免有些“煽情”，我们也应用切实推动社会进步的热情去对待“负子谋生”的新闻，而非漠然视之。相比“负子谋生成新闻”，更彻底的、宏观层面的进步可能会迟到，所以我们现阶段应该做的是为社会暖流“保温”，尽力去促成每一个具体的爱心事件，进而汇集更广泛的关注和实效，推动社会一步一步踏实前行、切实改善。这，也许才是向拉拉们最期待的局面，也是社会公众“打开”这条新闻的最佳方式。
除了感动，社会还能做什么？
□谭明
一位骑手背着一个酣睡的婴儿，用一双手心冒汗的手将一份外卖递到客户的手中。这确实是一幅能够穿透人心最脆弱部分的画面。如果遇上一位比较感性的人，可能还会因此潸然泪下。
这是人心向善的本能，也是媒体乐于追踪的题材，更是网络热衷传播的故事。面对读者和网民几乎一边倒的对父爱的称颂，以及部分人对孩子餐风露宿的揪心，笔者忍不住细加考量，由此有了不同的关注重点。
或许不少人还记得去年发生的一个类似故事。在某地，一位年轻的母亲，因为家中无人照看孩子，便把孩子带到了单位。因为就职的岗位在服务窗口，“带娃上班”的母亲被人投诉，因此被辞退。
同样是带娃上岗，公职人员因违纪被辞退，引发的反响是对纪律严明的称颂；外卖小哥背娃骑行的安全隐患不但被谅解，还收获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善意关注。切换了一个场所、切换了一种职业，一样的故事不一样的结局，或许正是网络世界里 “双标”甚至“多标”的生动体现。费孝通先生大半个世纪前在《乡土中国》中就写道：“中国的道德和法律，都因之得看所施的对象和‘自己’的关系而加以程度上的收缩”。可以说费先生的结论，一针见血，对今日社会诸多现象都给出了颇具实质性的注解。
人们之所以对外卖小哥的行为满怀感动，其实更多源自对底层百姓生活艰辛的理解和悲悯。这种悲悯，或基于阶层差异的俯视感，或基于同命相怜的同理心。可是，被辞退的母亲就没有这么幸运，在“违纪”面前，工作对她维持生计的重要性被完全忽略，被辞退变成了她咎由自取的“活该”。
然而，法纪的刚性与普遍性是不容挑战的。所以，被辞退的母亲也没什么好鸣冤叫屈的。只不过，我们在强调持薪者有敬业之责任的同时，也不该忽略为父者有养子之义务。理智一再告诫我们，盲目的感动，混淆的是这个社会应有的责任与担当。盲目的感动，甚至只是一剂精神鸦片，亢奋过后剩下的空泛与混沌，在真正需要担当的时刻，呈现出来的状态恐怕不是茫然就是盲从。
不同结局的故事有一点相同的是，外卖小哥和被辞退母亲的背后，大写的都是“无奈”二字。现实社会里，更多人跟他们一样正在经历或即将经历着同样的难题和困境。在人口老龄化等诸多因素的影响下，421家庭、422家庭成为比比皆是的常态。在多数家庭里，面对日趋激烈的社会竞争，家庭中流砥柱的年轻夫妻，根本无力或者难以全身心陪伴子女。人口流动所带来的亲情距离的不断拉开，长辈能够给予的分担和减压正在日趋弱化。谁来照顾年幼的子女，是需要为生计打拼的年轻夫妻迫切渴望解决的问题。而且，这仅是开始，假以时日，子女还在成长、父母业已老去，父辈与晚辈都需要照顾时，夫妻俩又该如何去应对？从“单独二孩”到“全面二孩”，生育政策不断调整，却并没有出现想象中的人口激增。当然，这不乏生育意愿的复杂因素，但是，又何尝没有包含对前面种种压力和窘境的深切担忧呢？
我们可以通过一次偶然的机会，发现一名背娃送外卖的小哥，并可能动员身边的力量一解他一时之困，但这不代表就解了他的一世之困。而且那些同样深陷困境的夫妻们，谁又能来帮助他们一一“松绑”？这显然不是昙花一现的感动就能化解的难题，冷静去思考，我们乃至社会能为摆脱这种窘境具体做点什么呢？
在年初“两会”结束时的记者招待会上，总理回答记者提问时就说道，要重点发展社区的养老托幼服务，要创新机制，对接群众需求，发挥社会力量作用，加大政府扶持力度。这才是我们应该抱定的希望，更是需要大家扎实努力的方向。
“背娃送餐”的外卖小哥的故事不再上演之时，就是我们变“感动”为“激动”的美好时光。
这一天，总会到来。
编辑：郑乔尹
二审：欧阳冰 三审：李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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