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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家族是讷音富察氏,佛满洲镶黄旗人。实际上始祖原居珲春,后授为讷音缺分,移居讷音。到天聪三年(1629年),皇太极在乌拉设立“嘎善”机构,我们家族五世祖迈图被授为“乌拉地界嘎善达”,统领了28年,到了顺治十四年(1657年),设立打牲乌拉总管衙门,迈图被授为首任总管。
我是迈图的后裔,家住吉林市龙潭区乌拉街镇官通村。原来这个村叫大古通,由三个自然屯组成,在四面环江的大岛子上,南面的屯叫前屯,中间这个屯叫北岗子,北面这个屯叫郎通。这个村过去居住的多数都是傅家的后裔。据我爷爷说,那时候傅家在当地可真是十分有威望,在乌拉享有相当高的声望和地位。
爷爷二十来岁就是打鳇鱼的网达,在乌拉一带,摆弄鹰也是很有名气的,外号叫“五大个”。过去把放鹰的叫“摆弄鹰”。在大古通,上了岁数的人都知道老傅家有个“五大个”,附近村屯,像聂斯马、五家子、油房、新立屯、两家子、骆起等等,也有不少人都知道大古通摆弄鹰的“五大个”。我爷爷的身体非常硬朗,七十多岁了,还能一气挑十多担水,走路非常快,年轻人都跟不上他。
现在虽然傅家人不放鹰了,但放鹰每个过程我都仍难忘。
放鹰大体分为三个步骤(阶段),首先是去山上抓鹰,叫做“拉鹰”。然后是驯鹰,叫做“熬鹰”。再就是出去“放鹰”。
拉鹰的准备
拉鹰都是在上秋的时候。我爷爷去拉鹰之前要做一些准备的,先做十来个布套,用来往回带鹰的。
布套的粗细和鹰的身体大小差不多,两头是用布条抽紧的,拉到鹰以后从鹰的头部套入布套连翅膀都套上,上边在鹰脖子处把布条抽紧,下边在鹰尾巴根处把布条抽紧,布袋上边缝上两个一尺多长的布条,拉完鹰回来的时候,就可以拴在扁担上,把鹰用扁担挑回来。还要再做几个小布兜用来装鸽子的。做小布兜是用一块和鸽肚子大小差不多的方布,两头缝上两条布带,可以兜在鸽子肚子上,上端在鸽子脖子处把布带系上,下面在鸽子尾巴前系上,鸽子翅膀和腿是露在外面的。
鸽子是在山上拉鹰时用作“诱子”,就是诱饵——把鸽子拴在拐子上,为的是引诱高空的鹰。拉鹰有拉鹰网,拉鹰网分单片网和双片网,我爷爷用的是双片网,两片加起来有两米多见方。两片网放的时候是往两边打开的,一拉网纲两片扣过来,中间有十公分左右是叠加一起的。
我爷爷在每次上山拉鹰之前都要在家试一试拉鹰网,看看好使不好使。还准备一个拐子,就是一个一米来长木棍,在一头钉着小横棍,拉鹰时把小横棍用两个U型铁卡子固定在地上,另一头拴上带肚兜的鸽子。有一根长绳一拽就可以把拴着鸽子的拐子提起来,鸽子一离地就扑打翅膀,鹰就会看到鸽子了。
这些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就可以上山去拉鹰了。
去之前要在家里用抄兜扣几只鸽子(自家养殖的),一般有三四只就可以了,带上点高粱米,喂鸽子用。把鸽子装在一个长腰筐里,上边用网子盖好。大凡摆弄鹰的人家都养一些鸽子。拉鹰一般都去我家东面太平山或者怀家店。去山上拉鹰时找一块比较开阔的平坦的地方,用树棵子搭一个窝棚,窝棚前不要有障碍物,就可以把网支上,把网纲送到窝棚里。用两个铁卡子把拐子钉在网中间处,把鸽子用肚兜系上,翅膀和腿露在外面,肚兜上面的绳拴在拐子头上,在鸽子跟前撒上点高粱米,人就可以躲进窝棚里等着鹰来了。这时要密切注意鸽子的反应,如果天上没有鹰,鸽子只管捡食吃,如果天上有鹰来了,鸽子就不捡食了,会往天上看,拉鹰的人就知道天上有鹰在飞,这时要用拐子绳把拐子拽起来,鸽子悬空了一扑啦膀子,鹰就可以看到下面有鸽子了。这时要赶快把鸽子放下来,手里抓住网纲,人要盯住鸽子。如果鸽子蹲下了,就知道鹰已经快到了。鹰在抓捕鸽子时,鸽子是要往旁边躲得,一般鹰第一下是抓不到鸽子的,这时一拉网就把鹰扣住了。人出去把鹰摁住,把网掀开,把鹰拿出来,用布套套上,把鹰挂在窝棚里,再把网支好,再等着鹰来。有时鸽子也会受伤,就要把鸽子拿回窝棚,给伤口上些红伤药用布包好,放回筐里,再换一只鸽子。受伤的鸽子是要带回家的,不能扔在山上,回家后要把鸽子伤养好了再放它。一般一次七八天能拉十来只鹰。
鹰可分为三种:当年的鹰叫秋黄鹰,第二年的鹰叫破黄鹰,三年以上的叫龙鹰。龙鹰分小龙鹰和老龙鹰,可以从鹰的毛色花纹上区分。当年鹰胸前毛色呈淡颜色,毛点小。破黄鹰毛点大一点,毛色稍微深一点。龙鹰胸前羽毛呈现横纹,毛色有点发黑,横纹小一点是小龙鹰,横纹重的是老龙鹰了。放鹰用的鹰,最好是当年的秋黄鹰,有力气,爪又锋利。破黄鹰也可以,到了龙鹰就不用了。一般拉到龙鹰临走时就把它放了,当时不能放,放了有可能还拉到它。有时还会拉到老雕,因为个头太大不好驯养,往往也放了。有一年我爷爷带回一只老雕,叫大家看看,开开眼。我爷爷说放雕得两个人,用木杠抬着。
熬鹰的技巧
我爷爷把鹰拉回来以后,有的鹰要过过秤。不是每只都称,重点选几只称一称。我记得那时候用的是十六两一斤的老秤,看看几斤几两。然后选两只好的自己留下,其他的卖了或者送人。留下的鹰需戴上脚袢,拴上缰绳,要在杠上拴几天,让它和家里人熟悉熟悉,首先不怕家里人。
拴鹰的杠有一米多高,上面的木杆是带皮的黄菠萝木,因为黄菠萝木的皮比较厚而且软,不会伤鹰爪。如果没有这种木杆,就找一根软木木杆,用布包上。杠下面要用秫秸帘挡上,防止鹰往一个方向飞缠在杠上。开始几天它怕人总是往下飞,过了七八天它和家里人熟悉了,就不怎么飞了,这时就要架鹰。
架鹰的人要戴皮套袖,皮套袖是用狗皮或者羊皮缝的,毛朝外套胳膊上,把鹰放在胳膊上架着。架鹰的人要时常用手抚摸鹰的头顶、前胸,帮它梳理梳理羽毛,以增加鹰对人的信任感和感情。然后要到街里人多的地方去,哪里人多往哪儿去,实际上,只要架鹰上街就会有很多人围过来,叫鹰进一步和人熟悉,这个过程也得十来天。再后来就是人们所说的熬鹰了。
熬鹰就是不叫鹰睡觉。在屋里放一个鹰架子,下面是一个方木蹾,上面安一个立柱,立柱上面安一个横棍,也是黄菠萝木的,让鹰站在上边。鹰架子上栓个绳,鹰一睡觉就拽绳,不让它睡觉。昼夜都有人看着,倒班。把鹰熬得它自己都会从杠上掉下来。
为什么熬鹰,爷爷说:是叫它忘掉山上的事,它就不想回山了。也就是熬去鹰的野性和原来的记忆。这个过程也七八天。熬鹰过程中鹰也会上火的。主要看看鹰拉的屎,正常的鹰拉出的屎是白的——过去俗话说:“吃红肉拉白屎”,就是指鹰,后来变成骂人话了。鹰上火了就会拉绿屎,就要给鹰去去火,方法就是在喂鹰时,把肉切薄一些,裹上麻穰团给鹰吃,过后鹰会把麻穰团拉出来。拉出的麻穰团就是绿色的,这样喂过两三回鹰就会好了。然后再给鹰钉上晃鎯,也就是铃铛。就是把鹰尾巴根处,选出六根比较粗的尾根,用上鞋底的粗线把这六根尾根穿起来,并成一排,横着缝四五趟,然后把晃鎯钉在上面。这样鹰一抓到猎物,它就要叨肉吃,尾巴上下一动,晃鎯就响了。放鹰人听到声音就可以找到它,不然蒿草高的地方,人根本看不到它。
下一步就是驯鹰,叫做叫鹰,也有说是叼食,为的是如果它上树了或者落在房上,得把它叫下来。训它的时候立两个木杆,上面拴一根长绳,绳子上套一个铁环,把鹰钢绳拴在铁环上,两个木杆距离最少在20米,一个人架着鹰背向另一端,另一个人拿着肉条喊鹰。喊“着、着、着”,这时架鹰的人转过身来,叫鹰的人把肉举起来,上下抖动,嘴里还不停地喊“着、着、着……”,鹰看到肉就会飞过来,然后把肉给它吃了。叫鹰的人这时摸摸鹰的头顶前胸,好像是在鼓励鼓励它。这样也得训练好几次,训练到一拍套袖它就飞过来,就可以放鹰了。
放鹰的经验
我爷爷放鹰时,一般带六七个人出去,有我六爷、我爸爸、我二叔、三叔、四叔、五叔,有时我大哥也跟着去。出去狩猎一般带上两只鹰。鹰在头一天晚上就不喂饱,当天早晨不喂,饿着它,这样它见到野鸡就要去抓。
放鹰时主要去山根下、河套等地方,这样的地方野鸡比较多。这时要把鹰的钢绳解下来,光留下脚袢,放鹰人一边走一边喊着:喔、喔、喔……就是要把野鸡哄起来。第一次野鸡飞起来,鹰就要飞出去扑食抓野鸡。这时放鹰人故意不放它,把鹰气得呼呼直喘气。第二次看到野鸡飞起来,再把它放开,那就十拿九稳了。鹰有时一放出去,在半空中就把野鸡叼住了,按到地面上就开始钳毛,放鹰人跑慢了,鹰就把肉叨开了。当然不能叫它吃到,吃饱了就不玩活了。有时人要跑出去五、六十米远,雪大也不好跑,这也真是个体力活。过中午了放鹰人就要往回走,这时就可以把鹰喂饱了,人也开始吃点东西,叫做打打间。一般走出去都是二、三十里路,过午也该往回走了,冬天黑天早,回到家天已经黑了。
个别时候鹰也会去抓家鸡。把别人家鸡给抓坏了,还要给人家赔礼道歉,说点好话,赔偿损失,给个野鸡什么的,大多数人家都很宽厚,不计较了。
有时鹰也不玩活,落在树上不下来,就得掏出肉来去逗它;有时它也会耍赖,叫它半天,它歪着脖子拿着眼睛看着你,就是不下来。
一般出去一天能抓七八只野鸡,也有时抓两三只就回来了。回来时离家还有四五里地,就把鹰放开,鹰自己就会飞回来,家里人看到鹰回来了,就知道放鹰人快到家啦。这时家里人赶紧忙活做饭,放上火盆,把屋子熏暖和。放鹰人到家了洗把脸,喘口气就可以吃饭了。所以只要出去放鹰,到了下午两三点钟,在家的人就会留意看鹰杠上有没有鹰回来。放鹰也不是天天能出去的,一般五六天出去一次,有时七八天、十来天都有,还得看天气好坏。
开春了就要把鹰放归山了,家里人都有点舍不得,养了一冬,也有感情了。鹰也是一样,把它放开后,它也不飞走,飞出去转一圈,又回来落在杠上。这时就给它点食喂喂它,过一段时间它就飞走,不回来了。
放鹰可以说是一门学问,也是一门艺术、是一种文化。它是过去东北少数民族在狩猎中,最广泛、最常用的项目或手段。弄鹰是人们不断从中摸索经验,发展起来的。当然现在为了生态的平衡和保护大自然,是不能任意去放鹰打猎了。但是可以把它作为少数民族的一种非物质文化记录下来,留给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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