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唱《亚鲁王》：口头传承的苗族英雄史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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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亚鲁王》是苗族的英雄史诗，这不是文字写成的书籍，而是靠着记忆口头传播传承下来。歌师是史诗《亚鲁王》的领诵者，传播传承者，天地间的沟通者，也是衔接古今的灵魂的指引人。

苗族虽然没有文字，但是慎终追远，凡有人离世总要举行葬礼，通过史诗的唱诵追述传承历史。

如跳芦笙舞这样的传统文娱的活动也都与他们古老的历史有关。

麻山地区苗族男人去世，大门上常写对联：“哀哀吾父鲁王门生，悠悠苍天而今逝矣” 横批“当大事”，以此说明死者是亚鲁王的后代，向苍天禀告如今要回归祖灵之地。为了让亡灵能够顺利地回归东方故里，所以葬礼仪式上要唱诵史诗《亚鲁王》，给亡灵指引回到祖先故土的道路。

歌师们面对亡灵，用古老的苗语唱诵史诗《亚鲁王》时，听者不仅仅是亡灵，还有参加葬礼的族人。歌师们从天地、万物的起源、演变、发展的苗族创世神话，唱到苗族的祖先亚鲁王成长、创业、征战、迁徙的故事，再唱到亚鲁王的12个儿子按12个分支迁徙进入麻山的历史。让参与葬礼的人们知晓天地万物如何形成的，苗族祖先从哪里来、如何生产与生活的，祖先如何创业，又为什么迁徙到麻山，各支家族与祖先是什么关系等等。

2009年，贵州省紫云县麻山地区发现了苗族英雄史诗《亚鲁王》，这部万余行的“活态人民口头创作”，没有任何文字记载作为依据，全部由歌师凭记忆用苗语唱诵。

《亚鲁王》的整个叙述结构就是如何引导逝者的亡灵返回到这一族群的祖灵所在地——祖奶奶的居所。

叙述以数千年的历史征战、逃亡、迁徙、开拓为经，以几千名古代苗族人物、四百余个古苗语地名，二十余个古战场的壮烈场景为纬，展开了极其波澜壮阔的英雄历史画面，将一个民族和其先祖的创世史、征战史和迁徙史融合成一部宏伟的历史诗篇，而死者的回归则是其整个叙述的主线。死亡不仅是作为开端，而且是整个叙述结构的基本架构。

在整个麻山地区，凡有人离世，就必从头到尾吟唱这部史诗，人们普遍相信，不如此，逝者就无法找到返回祖灵的道路，只能流落成为痛苦的孤魂野鬼，贻害后人。因此在广大麻山地区，凡有人亡故，都必须唱诵史诗《亚鲁王》，由歌师主持整个死亡仪式，歌师是史诗《亚鲁王》的领诵者，传播传承者，天地间的沟通者，也是衔接古今的灵魂的指引人。这部宏伟的人民口头创作，正是因他们的唱诵而流传了万载千年。

死亡是人生一大主题，一切生物都不能不面对死亡的终结。人对死亡的探索一直没有停止过，而且从来就是哲学研究的大问题。如果说哲学是爱智慧，那么,人类以哲学方式所能达致的最大智慧，莫过于对“死亡”的洞悉，认识其“不可避免性”与“终极性”。因此，柏拉图说“哲学就是死亡的练习”（《斐多篇》）。规模巨大的人民口头创作或口传史诗很多都与死亡相关甚至是以叙述和诠释死亡为其主要内容。汉族史诗《黑暗传》主要就是神农架地区死人时打“丧鼓”所唱，正因为是死人时所唱，总是会从生死谈起。例如《黑暗传》开篇就说：“先造死，后造生。生生死死根连根， 万古千秋到如今。 哪一个，白头不老得长生？ 哪一个，神仙不是做古人……”史诗《亚鲁王》的唱诵与为死者送灵的仪式紧密结合，从一开始就充满了历史感。例如死者家的大门上经常写有一付“对联”：横批“当大事”，左联：“哀哀吾父鲁王门生”，右联：“悠悠苍天而今逝矣”。说明死者是亚鲁王的后代，向苍天禀告如今要回归祖灵之地。万余行的史诗《亚鲁王》必须在整个仪式上诵唱，有的唱七天七夜，有的唱三天三夜，至少也得唱一天一夜。仪式中要杀一只鸡，砍一匹马，因为传说只有它们认识返回东方故土之路，可将亡魂顺利带到祖灵之地。这些唱诵和仪式对所有人都是神圣的，史诗的传授和演唱都有特殊的仪式要求，不是随便就可以唱诵的。

史诗《亚鲁王》和国内其他的史诗《黑暗传》《玛纳斯》《江格尔》《格萨尔》等一样，都包含了创世史、英雄成长史、征战史、迁徙史、创业史等内容；但史诗《亚鲁王》和这些史诗有很大的不同。

首先，史诗《亚鲁王》虽然也历数亚鲁王的身世，他所征战的历次战役和迁徙的地区，但这些战役并不全是歌颂他伟大的英雄业绩，他的征战大部分都是以描述惨烈的失败而告终。最后，整个部族被驱逐到人迹罕至、穷山恶水的地方，终于在亚鲁王的指导和经营下，另外开辟出一片人类可以安居的乐土。紫云县麻山地区每一个逝者和他的子孙都必须聆听歌师唱诵亚鲁王的历史，以便他们在辽阔的时空中可以找到返回原先祖灵的去处，也就是回溯自己文化的根。史诗《亚鲁王》就这样一代又一代、永无休止地被传诵下去。这些历史虽然也有绚烂的神话色彩，但却与苗族人民经过万水千山，从东方被驱赶到僻远的西南深山的现实历史基本一致。

其次，这个族群的最高权威是一位女性——祖奶奶，史诗《亚鲁王》明确宣称：“天是祖奶奶造”，“有母才有父，有父才有家”，亚鲁王进入王室是祖奶奶指引，人们死后回归，也是要去到祖奶奶的所在地。除此而外，亚鲁王的每次惨烈失败都是得到女性的援助和指点，甚至靠她们的自我牺牲才得以脱离困境。例如亚鲁王的先辈赛鲁王打败了“像坡一样大”的怪物，最后要靠他的女儿波尼月“用九柱铁架，支起九耳锅”，熬制怪物的骨骼制药才最后得胜。波尼月成了救助全族的“药婆”和“蛊婆”，她的功勋造福人类，直到如今。而她自己则成了终身“无人敢娶”，抑郁至死的牺牲者。亚鲁王攻打卢呙王国最壮烈的一战，也是依靠龙的女儿波丽莎和雷的女儿波丽露。她们两人最终也都是舍生取义，战死沙场。史诗《亚鲁王》对女性作用的强调可能是母系氏族社会的遗迹，也可能与苗族社会倚重女性劳动力有关。

再次，苗族是一个长期迁徙的族群。相传苗族是蚩尤的后代，其迁徙范围之广，历史之长，并断断续续有记载，实为世界所罕见！据段宝林教授的《蚩尤考》：“蚩尤是苗族的一位大祖神，在苗族心目中有非常崇高的地位。至今在苗族的民俗中仍有许多崇拜蚩尤的重要活动”。当年蚩尤与黄帝大战于河北的涿鹿，蚩尤失败后曾受到多次征伐、被迫南迁，“三苗大部分迁往西南”。如《苗族古歌》所唱，这一伟大的迁徙经过“河水黄央央”的黄河，“河水白生生”的长江和一条“河水清幽幽”的南方的河，在迁徙过程中他们历经浙江、山东等沿海地区，最后隐于西南的深山。这一过程在史诗《亚鲁王》中得到了印证。史诗《亚鲁王》记载亚鲁王及其部族甚至“已越过大海去到大地的背面，已越过大洋进入了渊辽浩瀚的那一方”！他们不只是迁徙，而且沿途撒播文化的种子，他们“去远方开垦荒地，去远方开拓市场”。亚鲁王不但开创了农业，而且也开创了商业，在制盐、用盐、卖盐、铸造铁器等方面都取得了很大成功。在中国的各种史诗中，提及经商和开垦市场的并不多，亚鲁王在母亲的指导下沿途按十二生肖龙、蛇、马、羊、猴、鸡、狗、猪、鼠、牛、兔、虎建立了十二个集市，轮番经营。至今，贵州各地乡镇还有这样的定期集市，并仍然沿用牛场、马场等原有的名目。

史诗《亚鲁王》经过长时期人民口头传诵，主要依靠苗族人民对祖先和死亡的敬畏，也由于麻山地区偏僻闭塞，交通不便，不易流失而流传至今。返回腾讯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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