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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说shenmu
这是【少爷说】2019年更新的第13篇文章。
总第117篇原创，口述史系列第8篇。
本文有2824字＋8张图，预计阅读时间：8分钟。
笔者按语
这是2019年9月20日的采访实录，采访对象是贺家川镇的贺焕琴。这位九十三岁的老太太精神矍铄，真是让人眼前一亮。
采访那天下雨，她说她原本是要去广场打牌的，今天下雨了，没走成。她收拾得齐齐整整，戴着小帽子，一直招呼我们吃苹果、吃月饼，临走还要塞进我们包里。她神采奕奕，谈吐清晰，待人接物彬彬有礼。
谁能想到，这是位九十三岁的老太太，八十多岁还步伐矫健地在街边扭秧歌。她说平常自己溜达着去广场打牌，她说这话的时候，我脑海中甚至浮现了“健步如飞”这个词。
01
多年盼得“好活法”，撂不下这个“好社会”
“一岁两岁离娘怀，不吃奶，三岁四岁缠脚脚，坐在牛槽上，五岁六岁开始留头发裹小脚。”
我的同龄人都是小脚，我不是。当时南乡闹革命，我们这代人思想解放得早，刚好当时的妇联女领导来巡视婆姨，经常讲妇女要翻身，要积极践行好的妇女政策，所以我赶上了好时候，躲过一劫，就没缠脚。
我都活了九十三了，我为啥还不走？因为我“撂不下”这个好社会，现在的日子多好呀，我熬了多少年才盼得这么个“好活法”。
02
你说啥是不忘初心？
我经常在家看电视，就想说，啥是不忘初心？
初心就是你没有经历过打仗的年代，你没流过血，没有遭过那个罪，没有受过那个苦，但是你不能不知道前人的路是怎么走过来的。
所以初心不忘的前提是，你必须知道过去战乱年代发生过的事。
03
伤兵娃娃仰着脖子吃“腌酸菜”
当时住在贺家川镇的党政军工作人员和伤病员大概有八九百人。老百姓都是合家并户，腾窑让院，腾出热炕让伤病员居住，自家人都睡在地下，让自己的孩子当通讯员，帮助机关干部传达信息，大概有十来个。还有四十几个孩子担任义务护理员，精心护理伤病员。
我们贺家川的伤病人员很多，我那时候小，只记得那个卫生院长姓祁，祁连山的祁，祁院长的儿子叫阿弟。还有就是当时我们家里有四孔窑洞，我们把三孔都让出来，一孔给卫生部做饭，另外两孔给伤兵住。
日本鬼子那些坏了良心的“贱骨实”（贱骨头）。那时有山西打仗过来的两个年轻的伤兵就住在我们家，他们真可怜，两个伤员，一个拄着拐杖，一个吊挂着胳膊。我看着他们相互搀扶，“跌跤轱辘”，走路都走不齐，我看着他们连走路都走不齐，很是心疼，真“恓惶”（可怜）了。
那时候卫生部给供应豆腐，从山西调粮调的“黑豆糁糁”，但是“没个就上的”（没有佐餐的咸菜），吃的味寡淡，实在难以下咽。他们其中一个说老太太（我妈）把你这个菜（腌的酸菜）给我吃上点吧？我妈说，我给你切开。他忙说不用不用，直接仰起来头把酸菜吊起来，张大嘴，就很开心地“咯吱咯吱”咬着吃了。
我当时就觉得他们“很不当”（很可怜），看的人心里真不是滋味，可难受了。
八路军120师后方总医院旧址（位于贺家川）
04
见过贺龙和一捆烟叶
见过一次贺龙，大概四几年，我十来岁，只听见说贺龙来了“遭年成”，害不哈（不明白）是啥意思。印象中只记得他八字胡彩（胡须），高高大大。还有一回，跟哥哥玩回来，看见有一车烟叶子，卷的一捆捆烟叶子，八路军120师就是贺龙将军领导的部队，说这烟叶是给贺龙的。
05
王兆相给我吃了一碗鸡蛋挂面
王兆相也在我们家窑洞住过，晚上我们腾开窑洞给他们住，他还给我吃了一碗鸡蛋挂面。当时挂面稀缺，鸡蛋也稀缺，谁舍得吃，要吃也是给伤员吃，当时估计看我是小孩子吧，就给吃了一碗，我到现在还记得。
他在炕边的布毯毯上坐着，坐在那里擦枪，谁知擦枪走火“砰”的一声，差点伤及在一旁帮忙拾掇的我妈，现在想来，还好我妈命大。
笔者注：王兆相，神木人，1908年出生，1928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是神府佳榆革命根据地主要创始人之一。1932年加入中国工农红军，作战勇敢、临危不惧、指挥有方，是陕北著名的传奇红军指挥员，被神府佳榆的父老乡亲誉为为民除害的“黑狸虎”，曾与刘志丹齐名，1955年被授少将军衔。2009年在北京逝世，享年101岁。
06
见过鼻子高高的外国人
那时候我家在贺家川，腾出三孔窑洞给120师后方医院用，我见过鼻子高高的外国人，唯一的印象就是“鼻子高高的”。还记得那时候看见那些头发“各卷卷”的外国人，我妈总会笑着说外国人的头发是在火柱上烫的。
贺焕琴老人，她今年九十三岁，在她家给伤兵腾窑让院的年代，白求恩大夫也曾来过贺家川的120师后方医院。白求恩居然来过神木贺家川？确实来过，他是最早来神木的外国医生。
有人推测，贺焕琴老人当年在贺家川兴许见过白求恩，她所描述的“鼻子高高的”外国人里，白求恩大夫或许就在其中，但年代久远，也没有任何影像证据，到底是不是见过，我们也不得而知，不能妄下定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当时贺家川的群众有很多人确实见过白求恩，甚至还有人接受过白求恩的医治。
据《不死鸟:诺尔曼·白求恩的一生》一书记载，1938年5月，国际共产主义战士白求恩和助手布朗医生奔赴晋察冀抗日前线，途径神府贺家川，在贺家川的120师后方医院住了十多天，为前线伤病员和当地群众治病。白求恩为二十几名重伤员做了手术，还为一名重伤员献了血。
书中有这样一个细节，白求恩常常去农民家做手术，于是便成为了村民关注的重心，大家纷纷跑来看热闹。为了不影响手术，白求恩让勤务兵把人群驱散，但是群众从来没有见过外国人，出于好奇心，过不了一会儿，就会重新围拢过来。
白求恩在中国的二十多个月里，曾献过三次血，第一次献血就是在我们贺家川八路军120师后方医院卫生所，采血者是布朗大夫。也是在这里，我们的八路军人员第一次接触到了输血和采血的技术。
1938年6月，八路军一二〇师贺龙师长与白求恩（左）、布朗（右）医生在一起。
笔者手记
听她讲述完，我脑海中一直浮现“直接仰起来头把酸菜吊起来，大张口，很开心地吃了”的画面，看的人心里真不是滋味。我们今天的好日子就是这些人，这些年轻的娃娃兵们和其他战士一起，浴血奋战换来的。也许从小到大他们都没吃顿好的，兵荒马乱主食干涩得难以下咽，伤员连仰着脖子吃长长的腌酸白菜叶子都觉得很值得开心。不禁泪目。这是我理解的最好的“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主题教育。
贺焕琴这样的长寿老人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慈眉善目，遇事豁达乐观，心态年轻，从来不会想很多。希望我老了的时候，也能有人可见，有话可说。希望我能像她一样思维清晰、表达流畅，能像她一样在九十余年的过往岁月中，采撷精彩瞬间，用一些日月，一一盘点。
特别鸣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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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少爷的锅
图片来源|郭龙镇、张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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