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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倾其所有，愿换君喜乐长安。
序
寺庙的钟声撞响了一百零八次，晨露还未消退，上香的人也寥寥无几，一个看起来衣着高贵的公子踏上了上山的台阶。
“小师傅好，请问灵渡大师可在？”
小沙弥放下手中的扫帚，“师傅正在打坐，施主随我来。”
“有劳。”
“施主所为何事？”
“……解一‘情’字而已。”
1
宋凡尘攥着那一笺黄纸，在门前徘徊不定，一阵风吹过，正好拂起她两额垂下的发丝，就在同一瞬间，门被打开了。
背着药箱走出来，看到站在风中的单薄人儿，动了动嘴唇，最终什么也没说，撩了把青衫走远了。
宋凡尘顾不得宋覃，她快步向里屋走去，却在门口堪堪停住，明明已是深秋，天色已晚，甚是寒凉，她的手心却都是汗，差点就攥不住那张纸。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里面点了两盏昏黄的油灯，苏青州坐在床上，痴痴地摸着一块玉佩，不知在想些什么。
熬好的药在桌子上冒着热气，宋凡尘把药端到他床前，手里攥着的那张纸被她放到了苏青州床上。
“先喝了药吧，我知道你心里难受，若你不愿意，咱们，就……和离吧……”她用了很大力气才说出这句话。
苏青州原先并没有反应，听到她后半句突然变得暴躁，一把打翻了她手中端着的药，还微烫的药汁大半都洒在了凡尘手背上，顿时红了一大片。
“呵，宋凡尘，你还真是有心计啊，现在跟我说什么和离，你明知道娘不会同意！”
“要不是你，明月怎么会死，你放心，我才不会休了你，我会让你安安分分地做苏家的少奶奶，折磨你一辈子！”
宋凡尘感到心头掠过彻骨的寒意，从她的心尖蔓延到四肢百骸，丝丝入骨。
攥在手里的那一纸婚书，在微凉的夜里发出瑟瑟的声响。
2
后来的日子里，宋凡尘无数次地想起，初遇苏青州的那天。
若是当初，她没有贪玩去扑那只蝶，也不会遇见，站在桃树下吟诗的苏青州。
凡尘是个野丫头，宋覃常这么说她，性子野，身子野，来路更野。
性子野是整个医馆附近都知道的，宋家丫头长了一张利嘴，论起吵架来，那是输不得任何人的。
身子野也是出了名的，上山爬树，下河摸鱼，就没有哪样是她干不了的。
至于来路野，大家也自是心知肚明，却心照不宣。凡尘本不姓宋，至于姓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宋覃捡她回来的时候，她不过是一个和路边野狗抢吃食的小丫头，只会凶凶地盯着人看，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去似的。
宋覃说，她眉眼像极了他夭折的妹妹。
“跟我回家，我教你医术，如何？”
就这么，凡尘成了宋凡尘。
宋覃的祖上是宫里的御医，传到他这儿，已是宋家医馆的第九代传人，在山城一代也是出了名的，也有不少大户人家慕名求医，请他上门问诊。
那日，一大早，宋覃就收拾了药箱，准备出门，正好撞上了玩耍回来的凡尘。
“覃哥哥，你要出诊啊，带我一起呗！”凡尘转着澄亮的眸子，一脸迫切地望着他。
宋覃知她只是觉得好玩，但医术也教了她五年，知道的也算是七七八八，平日里也没少帮乡民看病，也被夸赞过医术高明，带她去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也罢，去洗个脸，跟我一起去吧。”
“哎！”凡尘甜甜地应了一声，蹦哒着去洗脸了，宋覃无奈地摇头，也是个十五岁的大姑娘了，快到了及笈的年纪，还是这么不稳重，到时候，说的上哪户人家。
3
到了地方，凡尘看了眼面前大气的门庭，上面刻着两个大字，苏府。
“有钱人家真是气派，连石狮子都脚底生风。”凡尘小小感叹了一番，跟着宋覃进了门。
得病的是苏家的老爷，一个普通的伤风，请了好几个大夫都不见好，听闻宋氏医馆的先生医术了得，才请了过来。
宋覃去给苏老爷看病，凡尘早就耐不住了性子，偷偷地溜了出去，这一溜就到了苏家的后花园。
凡尘惊叹于世间竟有如此的美景，各种奇珍异草，还有数不清的鲜花竞相开放，引了无数的蝴蝶前来采蜜。
捉蝴蝶可是凡尘的强项，没了网兜，她索性将外面的罩衫脱下，蹑手蹑脚地就往花朵处走去……
“咳……”一声不算重的清嗓，把凡尘惊着了，连带着蝴蝶，也扑棱着翅膀躲过了一劫。
她抬头望去，看见了在桃树下站立的男子，一袭青衫，上有玉佩流苏点缀，再往上，是一张清秀的面庞。
比那蝴蝶，好看多了，想到此处，凡尘突然就红了脸。
似乎是注意到有人注视，苏青州放下手中的诗经，这便看见了宋凡尘，真是惊鸿一瞥。
4
宋覃寻来的时候，凡尘正和苏青州聊得热络，见宋覃寻来，凡尘三两步跳过去，拉着他的衣襟对苏青州说道，“这就是我哥哥，是最厉害的神医。”
宋覃看向苏青州，微微颔首，并未言语，只是拉着凡尘要走。
凡尘边走边跟苏青州道别，“等你有空了，来青竹镇找我玩啊！”
苏青州笑着点头。
宋覃点了下凡尘的脑袋，“大姑娘家的，怎么这么不知羞。”
宋凡尘吐吐舌头，缠上宋覃的手臂，“那也是哥哥惯的！”
宋覃无奈地摇摇头。
凡尘依旧每日混迹在街头巷尾，只是多了一个人。
“你看，这个糖人像不像你？”凡尘拿着一支猴子的糖人，笑语盈盈地看向苏青州。
苏青州只是笑，顺手将藏在身后的一只簪子戴在了凡尘头上，“这才有个女孩子的样子。”
凡尘一愣，摸摸自己头上的发簪，脸微微有些发烫，原来，戏本子里说的倾心竟是这种感觉吗，那说书先生诚不欺人。
苏老爷的病在宋覃的治疗下日渐好转，凡尘反倒成了苏府的常客。
一是因为她时常去找苏青州玩，二来是因为苏夫人对凡尘上心得很。
苏夫人喜她天真无忧，每日里常拉着她去游玩。
“看到你呀，我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的自己。”苏夫人拉着凡尘的手，十分怜爱地看着她。
“夫人少时也像我这般顽劣吗？”凡尘调皮地问出这句话，她实在是看不出，现在这般娴静的苏夫人年轻时会如她一般。
苏夫人莞尔，“谁说你顽劣？”
“哥哥啊，他经常说我顽劣不堪，一点没有女孩子的样子，到时候，连婆家都寻不到。”
苏夫人撇嘴，“那宋医师真是妄下定论了，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到时候求亲的还不得把门槛踏破了。”
“我年轻的时候舞刀弄剑，爬树摸鱼，哪个没干过，这样的日子不比那些深闺小姐过得好多了。”
苏夫人性子豁达，倒也和凡尘如出一辙。
“不过，也是年轻时太好动，不然，青州该有个姐姐的。”
苏夫人语气突然变得伤感，“那时候年纪小，自己都还是个孩子，有些东西知道得太少，总觉得没什么，没什么，就伤了胎气……”
“我要是有了女儿，必定和你一样，舞刀弄剑样样在行，反倒后来有了青州，想着还是从文好，至少安稳些，唉，不说了，都是伤心事。”
“苏夫人，我从小就没有娘亲，是哥哥把我养大的，您这么说，我听着心里也难过得很。”
“那你就做我半个女儿好了。”
“啊？”
凡尘一愣，没明白过来。
苏夫人冲她暧昧一笑，“你和青州这段时间走得那么近，又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要说没什么心思我可不信。”
5
宋凡尘回家时，一直在想苏夫人说的那番话，想着想着就脸红了。
宋覃早早就在门外等她，一边接过她的袍子，一边说，“我给苏老爷治个病，倒把你治成了苏府的常客。”
“不过以后，你还是少和苏家少爷往来。”
“为什么？”
宋覃欲言又止，坐下倒了一杯茶，才又开口，“有些话我也不妨直说，那苏家少爷是个阳数少的人，同为医者你也能看得出来。”
凡尘反驳，“覃哥哥不是说，医者仁心，不管什么病都要尽力医治，怎么到了他这儿就是听天由命了呢！”
“我还偏就不信，这么多药方子，就没有能治他病的。”
凡尘说的笃定，宋覃也明白，这丫头，怕是已经动了情了。
第二日，凡尘想着，怎么能找个由头去找苏青州，要不就买些糕点，去看望下苏夫人，可是昨儿个才刚看过啊。要不买些补品去看看苏老爷，就说是哥哥托她来看看苏老爷恢复得如何了？
就这么办，凡尘一拍脑袋，就要起身。
未曾想，苏青州先她一步来了。
他穿了一件月白色的袍子，是凡尘未曾见过的，原来真的有人穿什么都这么好看啊。
“凡尘姑娘，此次前来，是有一事相求。”他们认识也算有些时日，苏青州每次都客客气气的喊她姑娘，凡尘有些闷。
苏青州带她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宅子，从外面看，这是一处丝毫不起眼的宅子，地方不大，而且环境十分偏僻。
推开门的一瞬间，凡尘看呆了，满院子都是各种各样的花朵，已是深秋的季节，这里却像春天一样，异常的暖和，还留有很多的蝴蝶。
绕过弯曲的小径，凡尘才来到了里屋。
四周都摆满了暖炉，一个小丫头走了出来，看到苏青州行了一个礼，“公子，姑娘今日还未醒，摸着身上还是有些凉。”
“再去加两个暖炉在怜儿床尾吧。”
小丫头退下来，凡尘才被苏青州领了进去，一个面色苍白的姑娘躺在床上，宛如一个沉睡的公主。
“凡尘姑娘，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一个公子，家里都想的是如何让他考取功名，所以每日里，他能做的事只有读书，再读书。
有次，他偷偷溜了出去，路过一处，正好一条女子的手绢落了下来，落在了他脚下。
他捡起来那方手帕，上面绣了两句诗，“唯愿君心思明月，明月之心定思君。”
他一抬头，就看见一个姑娘，焦灼地看向他。
那一瞥，他没能忘了她。
姑娘是个极其有才华的女子，吟诗作对，下棋抚琴，样样精通。
那公子与她情投意合，便向家里人告知，可是却遭到了万般阻拦，他被关在了家里，不许出门。
后来，他偷偷逃了，再去找她，被告知那姑娘已经离开了。
后来他知道，那姑娘在他门前跪了两天一夜，是晕倒后被人给抬走的，那时候，正是三九严寒，还下着鹅毛大雪。
只因为，她是出身卑微女子，他是富家公子，这样的姻缘是不被认可的。
说到最后，苏青州自嘲地笑了。
凡尘看向躺在床上的女子，她想她大概明白了，“这，是你和她的故事对吗？”
苏青州没有回答。
“凡尘姑娘，我知你医术了得，能不能烦请你，为明月诊治一番，我知道，这种侵入身体的寒毒很难治，你尽管试，在我身上试药就好，哪怕能让她好起来一年半载，也是好的。”
“她说要看看南方幽花谷的蝴蝶，我还没带她去过。”
凡尘心里钝钝地疼，原来，他心里早就有了另外的女子。
6
凡尘昏昏噩噩地回到家，刚一坐下，眼泪就扑簌簌地掉了下来，把宋覃吓得不轻。
“覃哥哥，原来都是假的，他的温柔都是别人的。”
宋覃见她这般模样，心里顿时明白了七七八八，其实，在他遇到苏青州的第一面，他就想了起来，半年前，苏青州请他去给一个女子敲过病。
那女子寒毒侵入身体，淤积太深，他只能尽量稳住，却没办法治疗。
那时候，他并不知，苏青州就是苏府的公子，也不曾想过有一天，凡尘会陷入于此。
所以他尽量委婉的告诉凡尘，不要和苏家公子往来，可没想到，凡尘早就陷了进去。
查遍了医书，凡尘也没能找到方法，不过，苏家的聘书却是来了。
凡尘慌慌张张地找到苏青州，他只是苦笑，“娘很是喜欢你，同父亲商量了一下，就要让你我成亲。”
“凡尘姑娘，我实在是配不上你的，我也知道你对我的心思，你是个好姑娘，我不能辜负你，更不能耽误你。”
宋凡尘抹了把眼泪，“苏青州，你要是个男子汉，就去同苏夫人和苏老爷说清楚，说你所爱已有他人，说你不想娶我，不用担心我的名声，反正我在街头混了这么久，什么名声没背负过，你也别搞得像多对不起我一样，本姑娘不需要。”
那日，凡尘离开的时候很是潇洒，其实她自己是清楚的，哪怕苏青州心里有个人，只要他说一句娶她，她可能还是会嫁的。
因为，她还是奢望着，最后只要陪在他身边的，是自己就好。
是夜，苏青州慌慌张张地敲了宋凡尘的门，“凡尘姑娘，明月她，她有些不好，你能不能随我去看看。”
凡尘过去的时候，明月已经虚弱不堪了，她用银针勉强吊了几口气上来。
才刚松了一口气，门外突然有了动静，这是偏僻之地，鲜有人来。
大门突然被踹开，来的人竟是苏夫人。（小说名：《凡尘入梦来》，作者：执笔诉清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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