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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始看《平凡的世界》,只觉得路遥将农村的生活上了一道滤镜,男主角孙少安虽然生活在一个平凡不过的农村之中,但具有着中国人对于英雄的一切定义——大公无私、舍己为人、积极奋斗、勤劳勇敢等等美好的品质,在穷苦的环境之下,依旧坚持着自己的理想和爱情。有人说《平凡的世界》是现实主义文学,而在我看来,它更像是一部农村的童话,一个让每一个奋斗的年轻人热血沸腾的童话故事。
而书中的另一个人物——王满银,似乎是为了反衬孙少安而存在的。少不更事之时读这本书,觉得王满银此人就是个负面角色,成天游手好闲,虽然到了后来浪子回头,但相对于一身正气的男主角来说,这种浪子回头看起来那么得不值一提。
而当我们走过了一半的人生,看过人情冷暖,经历了几段失败的爱情,在婚姻之中摸打滚爬,一直到相看两生厌。这个时候再看《平凡的世界》,才发现王满银是我们最为真实的写照。
和孙少安的经历不同,王满银祖上金贵,只不过在他出生之时家道中落,父亲在战乱之中丧生,母亲将他拉扯长大,19岁这年母亲就因为重病撒手而去了。
19岁的王满银能做什么呢?他不甘心就这样种地种一辈子,想到曾经祖上的荣耀,他总想着可以通过做小生意赚点钱,再次成为人上人。有人说,王满银没有赶上好时代,如果在改革开放之后,他绝对能够靠那么点小聪明和一股子闯劲赚不少钱。但在那个时代,家家户户想着踏实种地,自己种地一辈子,生个孩子继续种地,王满银在这样的人群之中就是一个异类,人人都觉得他是一个二流子。
王满银遭人嫌弃,但他能讨到老婆,还能讨到一个不错的老婆。人人都觉得王满银配不上妻子孙兰花,但对孙兰花而言,王满银给予她的,其他人都未曾给予过。
爱情,尊重,欣赏,还有婚姻。
王满银在村子里众多女子之中寻找自己的另一半,他之所以看上孙兰花,除了孙兰花长得不错之外,还因为孙兰花的家境太差,除了王满银之外,根本没有追求她的男性。
家庭的贫困,让孙兰花根本没有追求爱情的底气,她没有像样的衣服,也常常被人看不起,这种自卑心理让她以为自己注定嫁不出去,或者找一个和她一样的穷人家嫁过去。所以当王满银穿戴一新站在她面前,对她甜言蜜语进行爱情攻势之时,孙兰花非常轻易地沦陷了。
当所有人,包括孙家人都看不起王满银的时候,孙兰花却始终将他作为生命之中最重要的人。孙兰花不嫌弃他穷,不嫌弃他无用,她已经尝过最穷苦的日子,她的原生家庭给她的也是一望无际的绝望,看不到边的穷苦。
王满银确实不是个称职的丈夫,也不算是称职的父亲,在乡邻们的心中,王满银就是个不着调的混混,不做家务,不做农活,一心就想着在外面游荡。在众人的鄙夷之下,王满银更想要去证明自己,他在孙家人面前窝囊卑微,但心里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的“发财梦”,众人骂他,他听,但他不改。
说起来也是可笑,王满银的浪子回头,不是因为说的人多了,而是因为“家”。
王满银的花花世界很繁华,他为了和自己八竿子打不到的财富,只身来到了上海闯荡。而家中的农活,照顾孩子的重任就全部给了兰花。全村人都觉得兰花特别可怜,唯有兰花自己觉得是满足的、幸福的。她殷切地期盼着王满银每年年底归来,哪怕王满银没带回来什么钱,只有一些买给孩子们的小玩意儿,她都非常满足。
王满银在外面的日子过得再怎么糟蹋,都很少和兰花抱怨,说起来是做生意,他在外面其实就和一个流浪汉没有什么区别。这一年,王满银一分钱都没有赚到,因为买不起车票,只能在车站的冷板凳上面吃车站免费发的饺子,也就是这个时候,他和同样吃着免费饺子的陌生女人成了知音,两人在短短十五天之内找到了“致富”的法子,然后王满银将女人兴匆匆地带回了家。
王满银和女人的暧昧关系全村人都看在眼里,但兰花偏偏不信,一直到半夜看到两人偷鸡摸狗,兰花才第一次发起疯来的,甚至吞下了耗子药。背叛是真的,耗子药是假的,醒来之后,兰花依旧不能摆脱掉被背叛的痛苦。
王满银的混账在这个情节上达到了巅峰,作为读者,自然也会因他的始乱终弃而气愤。年轻时提到王满银,记得最清楚的就是这个情节,当时心中容不下错,看不得在感情之中做出背叛的人,而在中年之后,却对王满银的另一个细节所触动。
王满银来到上海闯荡,蜗居在一间昏暗的小屋子里面,他合衣睡下,明显没有安全感的样子,而正在此时,有警察前来查证。王满银吓了一跳,从船上跳起来,还将椅子给踢翻了。在警察检查的时候,他赶紧说明自己只是一个农民,不是什么作奸犯科之人。当时看这个情节并不是很理解,后来才觉得,王满银之所以说出这样的话,因为他内心深处因为人们的排挤,一直觉得自己是多余的人。即便来到了陌生的城市,他也生怕别人嫌弃他,厌恶他,所以第一时间就赶紧为自己开脱。
警察走了之后,王满银颓唐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突然号啕大哭起来。他一边哭一边嘀咕:“我咋老成这样了。”
王满银这声哭太突兀了,一个向来吊儿郎当的人,竟然对着镜子哭得不能自已。活到中年的我们,又何尝不是这样,在某一个瞬间崩溃不已。也许仅仅是打碎一个盘子,弄丢一件东西,孩子做错了一道题,老人生了一场病……人生之中消磨自己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多少中年人将所有的压力都埋在心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往往仅仅是一件非常不起眼的小事。王满银突然想要回家了,他将货物赶紧处理掉,给老婆孩子买了衣服,就跳上了开往老家的汽车。
王满银是有血有肉的,他也在努力地活着,拼命赚钱,就是想让老婆孩子过得再好一点,他的想法也很简单,一辈子种地,注定永远只能束缚在田地之中,永远过不了真正富足的生活。
孙少安是理想型的男主角,天生一身正气,但这样的人在生活之中太少太少。王满银是无数中国普通农民的缩影,他是无数人的配角,理想就是赚钱,赚钱之后就为了保温饱,老婆孩子热炕头。路遥在创作王满银这个角色的时候一定参考了很多身边的人,他极具烟火气,有血有肉,让人开怀,也让人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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