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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岁的导演赵婷终于站在聚光灯下。
她凭借执导的《无依之地》成为第一位获得金狮奖的华人女导演，此前，获过这一奖项的中国导演分别是：
侯孝贤、张艺谋、蔡明亮、李安、贾樟柯。
和享誉国际的名导们相比，赵婷的名字太陌生，甚至比不上她的另一层身份瞩目：
著名演员宋丹丹的继女。
当年宋丹丹日思夜想获得奥斯卡小金人，不惜自建舞台，邀请各路亲朋好友，听她念虚拟的“获奖感言”。
现在看来，宋丹丹的奥斯卡梦，要靠她的继女实现了。
2017，多伦多电影节。
电影《骑士》正在展映，画面充斥着落魄的青年和他的马匹。主角布雷迪是一名骑士，重伤初愈，让他重握缰绳都变得费力。
人们以为布雷迪会像传统励志电影的主角那样，克服各种困难，迎来巅峰时刻，结果，这部电影几乎是反高潮的。
▲ 电影《骑士》剧照
最终，布雷迪没有回到赛场，放弃了热爱的骑士生涯，回到家人身边。
常见的英雄主义和男性气概在这里被颠覆了。
这和导演赵婷的偏好有关，拍电影时，她想将角色还原成最普通的人，而不是片面、单一的纸壳人物。
人们向往英雄主义，也有流泪软弱的时刻。
影片结束，在场经验丰富的影人们被震撼了，弗兰西斯·麦克多蒙德也是其中一员，那时她还没有获得奥斯卡影后。
看完影片后，导演一栏显示着赵婷的英文名“Chole Zhao”，字幕滚动时，麦克多蒙德兴奋地大喊了句：
谁他妈的是赵婷？
有此疑惑的绝不止麦克多蒙德一个。
▲ 赵婷
在电影界，这位叫赵婷的华人女导演像是一匹黑马，以最势不可挡的姿态出现在人们眼前。
直至目前，她一共执导了三部电影，每一部都引发了一定声响和讨论。
第一部电影《哥哥教我唱的歌》已经完成度不错，第二部电影《骑士》赢得了专门表彰女导演的邦妮奖及多项专业奖项提名。第三部电影《无依之地》更是拿下威尼斯电影节最高奖项——金狮奖。
导演赵婷对国人而言还是个陌生的名字，比起赵婷，人们更熟悉她的继母宋丹丹。
2018年，赵婷凭借《骑士》获邦尼奖时，宋丹丹曾发微博，字里行间透露着与有荣焉，她感慨：
“一个中国女孩在别人的强大领地上独自闯荡且获此成就，我太激动了，今夜无眠。”
▲ 宋丹丹微博
赵婷是宋丹丹现任丈夫赵玉吉的女儿，早些年宋丹丹写自传曾将这个女孩写入其中，只要写到宋丹丹的文章，多数都会写她和继女的关系：
第一次见面时，女孩还咬牙切齿地喊宋丹丹的名字，后来，两人却变得亲密无间，俨然成了当代重组家庭关系典范。
与丈夫前妻的孩子成为朋友，这通常被视作宋丹丹的后妈智慧。
然而，故事的另一个版本里，宋丹丹坦言自己缺乏安全感才与丈夫的孩子相处得那么好，“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人娶了我，我害怕他不爱我，只能赶紧下手爱他的孩子。”
“不是不爱，而是懒得去爱。”宋丹丹说。
15岁那年，赵婷被送去英国留学，那一年，刚好是父亲赵玉吉和继母宋丹丹结婚的年份，此后赵婷长居国外。
她是北京女孩，生长环境优渥，父亲曾任首都钢铁公司总经理，继母又是著名演员。
离异家庭对她造成什么影响暂不可知，从小到大，父母始终尊重她的选择，不会要求她一定要去做什么。赵婷曾和《新京报》的记者分享父母的教育方式：
“他们和普通的北京父母有点不同，很叛逆、奇怪。我的成绩很差的时候，只是画一些奇怪的日本漫画，他们就让我放任自流，这是非常罕见的。“
艺术需要土壤才能生存，这种教育方式保护了赵婷的个性，她觉得自己很幸运。
赵婷是那种典型意义上的酷女孩。
无论你在什么场合见到她，她都散乱着长发，不化妆，穿工装裤，脸上永远有一股不加修饰的野劲儿和勃勃生机。
在伦敦读寄宿学校的那几年，完全不懂英语的赵婷似乎经历了一场冒险，她形容成“像在霍格沃茨魔法学院上学。”
英国待了几年后，她又去了美国，考上蒙特霍利约克学院。
这同样是一所很酷的学校，起源于女子学院，宗旨是：走没人走过的路，做没人做过的事。
创始人玛丽·劳茵在19世纪早期就提过：
“女性在生理和智力上不输于男性，女性和男性是平等的，女性应当和男性一样享有接受高等教育的权力。”
在这里，赵婷选择了政治学为专业，作为外来者，她想要了解，为什么中国人很难迅速融入美国社会？
赵婷1997年留学，那时英美社会中，华人依然受到歧视。
▲ 赵婷工作照
没钱的时候，赵婷曾在酒吧当服务生。为了获得小费，她要和各种各样的人交谈，这让她学会倾听与沟通。
大学毕业，她又去纽约大学电影学院深造，兜兜转转，到了近三十岁。
中国人常说“三十而立”，临近30，赵婷突然发现自己一部作品都没有。
她打算离开繁华的纽约，向更安静偏僻的地方走去。那段远离尘嚣的日子，让她找回了创作欲望。
三年时间，她改了近30版草稿，认真细致地准备着自己的第一部电影，写了又改，改了再写。
好不容易改好剧本，也凑足了资金，正等开拍。
开拍前，赵婷的家被洗劫一空，包括电脑在内，值钱的设备都不见了。
三年心血几乎付之一炬。
赵婷说过：“如果那一天我放弃了，我应该就不会再拍电影了。”
好在她没有放弃。
最焦虑的时候，赵婷暴瘦，只有八十几斤。
她重新租设备，写剧本，重复一遍之前的流程，终于在磕磕绊绊中完成了第一部电影《哥哥教我唱的歌》。
▲ 《哥哥教我唱的歌》剧照
大多数华人导演进军海外，往往首选讨喜的中国元素。
但赵婷没有选择书写熟悉的华人生活，而是着眼于现代游牧民和印第安牛仔这样的美国边缘人群，实际接触他们，再一步步获取信任。
赵婷身上似乎有种魔力，人们愿意向她倾诉。
有人问，如何让肤色、性别、生活方式截然不同的陌生人对你产生信任，赵婷的答案很简单：
听他们的故事。
有人质疑，一个中国人为什么要拍外国故事？ 那还是他们不明白，赵婷的目光，看的更深更远。
宗教、文化、种族，在赵婷的电影里是被淡化的存在，她更关注人类的共同命题。“这些经历超越了政治立场，从而变得更具有普遍性。”
15岁出国留学，赵婷前半生的多数时间都在国外度过，大学又选择政治这类学科，让她看待事物脱离了文化环境的限制。
既有东方人的视角，也践行着西方人的生活方式。
常年关注跨文化领域，赵婷常被拿来和李安相提并论，被媒体称为“第二个李安”。
李安算是赵婷在电影学院的学长，也是她的职业偶像。同样作为跨文化导演，李安在好莱坞地位颇高。
“我想和他一样可以深入另一种文化，创造出一种全球通用的语言。”
赵婷的作品和成绩，正在印证她的野心。
豆瓣评分里，《哥哥教我唱的歌》6.7分，《骑士》7.4分，《无依之地》评分高达8.6。
看过这部电影的网友称，看着电影里无边无际的旷野，莫名想流泪，“真正做到了天地人合一的境界。”
《无依之地》讲述了一个失去和漂泊的故事。
▲ 《无依之地》剧照
经济衰退后，主角费恩失去了自己的往日家园，成了流浪者，也是住在货车上的现代游牧人。
先是影后麦克多蒙德看中了这个故事，她觉得，这正发生在和她同龄的美国穷人身上。她很快买下版权，却一直发愁找不到合适的导演。
看过赵婷的《骑士》后，她知道自己找到答案了。
某种程度上说，这两位女性是同一类人：性格直率，喜欢穿宽松的衣服，不想太舒服，总想要挑战现状。
麦克多蒙德拿到奥斯卡影后的第三个月，为了探讨货车能否作为电影里的主要场景，两人窝在面包车上度过了一整夜。
除了影后，多数情况下，赵婷还是更喜欢用素人演员，《无依之地》的其他演员都是真实的游牧民。
她告诉他们，不用刻意扮演什么，在镜头下做自己就好。
素人演员收到这样的要求，通常感到惊讶：自己的故事，有什么好拍的？
赵婷不这么想，“在我看来，他们才是最有意思的人，这些故事的精彩程度是我编不出来的。”
真实而自然，是赵婷执导电影中最大的特色。
她从不避讳在电影里展示不完美，《哥哥教我唱的歌》里一群被排挤的少数裔群体，《骑士》里的孤独症少女，和被灼伤毁容的成年人。
“生活这个战场之上，你并不总是完美的。”
男友约书亚·詹姆斯·理查兹理解她的风格，两人相识于纽约大学，都是美国西部的爱好者，于是一拍即合。
这三部电影里，约书亚都是摄影师，镜头里常常出现广袤的天空和孤独渺小的人类。
疫情肆意，赵婷觉得，我们每个人都感受到了《无依之地》主人公费恩的那种失落——
“对过去的生活感到巨大的失落。你需要回归正常，这会让你接受现实，并最终让你对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位置感到满意。”
失落是一种共通的时代精神，但赵婷想强调的是，当往日熟悉的一切化作尘土，依然要有能力前行。
更高的名气和关注度，没有改变赵婷太多。
她依然关注着边缘群体，穿着随意，有些不修边幅。
疫情期间，主创们无法到达威尼斯现场，赵婷和麦克多蒙德在车上录制了获奖感言，没有华丽衣物，没有煽情感言，只是简简单单地感谢了主创团队和游牧民。
▲ 麦克多蒙德和赵婷
“改变不是单一元素造成的，但这个奖确实意义重大。”
名气也为她的生活带来一些变化。
《骑士》和《无依之地》播出后，赵婷开始获得圈内人的认可，还清了自己的学生贷款，经济状况好转。
这件事的积极意义更多在于未来的创作上。谈及目前所获得的成功，她没那么兴奋：
“这些成功只意味着，我的下一步作品将有更为宽裕的启动资金。”
作为华人女导演，她没有被华人身份限制，也不会刻意拍摄女性题材。
很快，她将拍摄一部与之前的文艺风截然不同的电影。
漫威邀请赵婷拍摄《永恒族》，这意味着，她将成为漫威英雄电影里凤毛麟角的女性导演。在另一次采访中，她又透露自己在构思一部中国西北地区的科幻片。
看上去，的确没有什么能束缚住她。
她热爱自己的每部电影，相信朋友说的那句“激情无法持久，但好奇可以。”
赵婷的未来发展也被电影领域专业人员寄予厚望。
韩国导演奉俊昊列出“未来十年对电影形态有至关重要影响的20位导演”名单中，有她的名字。
好莱坞华裔女星刘玉玲表示，Chloe Zhao（赵婷的英文名）是未来很想合作的中国导演之一。“作为杰出的女性导演，自编自导，她显然身兼多职，才华横溢。”
行走在东西之间，观察微小而深刻的人群，赵婷逐渐和名导们比肩。
几年前，她就说过：
“我想拍一部值得回味的电影，给他们持久的感觉，而不仅仅是在Twitter上出现任何热门话题的瞬间。”
和那些国际名导相比，38岁的赵婷还很年轻，拥有无限可能。
未来某一天，或许赵婷真的会实现继母宋丹丹的奥斯卡梦，成为第一个冲击奥斯卡的华人女导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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