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长的封建社会,对于很多文人来说,‘临场赋诗’是一种常态。就像是李白‘日试万言,倚马可待’风采,就像是王勃刹时‘恭梳短引,一言均赋,四韵俱成’的潇洒。看他们作诗似乎是不需要挑灯夜战,焦思苦索的。
一方面人家确实有这个实力,‘才思敏捷’‘天妒英才’可不是随便说说的。一方面也是由于现实的需要,比如说陪皇帝游宴,或者名流的集会,在这些场合为了称托环境的高雅浪漫,随时都有‘临场赋诗’的可能性。届时如果说:‘我还没想好,我得回家打一个草稿。’那可就贻笑大方了。
可是,有这么一个人他就不走寻常路。他叫李贺,被后世称为‘诗鬼’。在七岁时为了应对韩俞和黄甫湜的造访草就而作《高轩过》,致此名扬万里。他是有极高的天赋的,按理说是不需要额外刻苦努力的,想有一番成就应该是轻而易举的。
可他努力的样子就像幽冥的传说,令人匪夷所思。他经常在白日里骑着小毛驴,面对着祖国的大好河山专心构思。灵光一闪之际,立刻记录下来。夜幕归家之时,喜悦感充盈全身,趁着这股激情,援笔整理成诗。有时候都忘记了吃饭,对于此,他母亲感叹到:‘是儿要当呕出心乃已耳!’
天道酬勤!按理说他这般幸勤的负出,会有着丰实的回报。不料命运却和他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荒唐至极。
元和五年(810年)冬,意气风发的李贺正准备迎接即将改变一生的进士考试时,竟被人以"进"与他父亲"晋肃"的名讳犯冲为由剥夺了考试资格。
因此祸端,李贺只能困守长安。在壮志难酬,满目惆怅之际,写下了《致酒行》。
在此后的余生里,他做梦都没有想到他的诗会受到后世伟人的青睐。
1949年4月23日,在解放军渡江解放南京,中国革命即将全胜之际,毛泽东写下了这首七律
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
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其中,尾联"天若有情亦老"直接化用李贺《金铜仙人辞汉歌》的句子,不是单单的照般,而是临摹出了新高度。
李贺的原句是"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表现的是金铜仙人被迫游走的悲戚,只有枯衰的兰草在送别,连苍天都深受感染,好像增长了岁月,容颜也会衰老。暗示了诗人自身坎坷不平的际遇,以及饱受战乱之苦的家园,这一切似乎无解。苍天已死!人心如你我,在冥冥红尘中又该何去何从?苦哉!悲哉! 痛哉! 怨哉!满是哀伤之状。
毛泽东是无产阶级革命家,思想坚定无比。一生饱经风霜,始终保持着昂扬的斗志和大无畏的乐观主意精神。他显然是不会被这种凄冷蚀骨的情绪所感染。
不仅如此,他还将此句赋予了新的时代涵义!"天若有情天亦老"是没错,但破灭并不是死去,而是新生。紧跟其后的是"人间正道是沧桑"。旧中国代替了新中国,工农联盟战胜了土豪劣绅,社会主义制度摒弃了资本主义制度!"这是客观的必然性,这是民心所向。这是历史的滚滚车轮在不断的变化中前进的真实写照。
本是一帘"无可奈何花落去"遍地是伤悲的意境,毛泽东另辟蹊径、画龙点睛,就使情绪变的高昂起来,收到了很好的艺术效果。
1950年国庆节期间,毛泽东写了一首诗,赠予柳亚子
长夜难明赤县天,百年魔怪舞翩跹,人民五亿不团圆。
一唱雄鸡天下白,万方乐奏有于阗,诗人兴会更无前。
其中下联"一唱雄鸡天下白"是参照李贺的《致酒行》中的句子。
李贺的原句是“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鸡一声天下白”表现的是诗人在受到迫害后,精神一度萎靡,在浑浑噩噩之际被高人点拨,顿时醍醐灌顶、幡然醒悟的过程。
毛泽东心思缜密,把"雄鸡一声"改为"一唱雄鸡",使得画面更加生动有力。
再者,原意虽妙,表现的仅是个人的仕途往事,未免落俗。毛泽东升华原意,使得意境大开,气势如虹。长夜漫漫,妖魔鬼怪横行中国百年,人民支离破碎、苦不堪言。然而在共产党的坚强领导下,这一切苦难已成为了过去式。"一唱雄鸡天下白"人民焕发了新颜,获得了新生。共产主义越来越近了,似乎伸手可撷。
毛泽东不愧为诗词大家,只改动一字,巧意倒装,就使原意的‘儿女情长’上升到‘家国天下’。真是天才神笔,大气磅礴!
盛唐诗人无数,才情并茂者亦有之。毛泽东偏爱李贺,绝非仅仅因其语句奇峭、剑走偏锋,也不仅仅是同情他仕途凄凉、英年早逝的际遇,更为重要的是欣赏其虽生在古代,却不受封建等极观念的桎梏,敢于直称汉武帝为"刘郎",这是何等的反抗张扬?毛泽东在1925年曾写下"粪土当年万户侯"这又是何等的豪气干云?"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快哉!壮哉!从古至今,一向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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