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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新闻故事？也许不是，这是篇调查报告？似乎也不是，这是什么？这是真实记录独居老人生活的，由3228个文字组成的倾诉。对独居老人来说，孤独或许是最大的悲凉。
丈夫2013年去世后，李秀梅就独居在这140多平米三室两厅的居室里。
在外人看来她有着让人羡慕甚至嫉妒的幸福，一对儿女遗传了父母优秀的基因，大学期间，分别从麻省理工和哈佛毕业后就定居在了美国。之前也会不定期去美国和儿女团聚，只是李秀梅没有绿卡，所以最多只能住半年就得回国。
2017年的5月最后一次从美国回来，她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自己居住的地方。对旁人李秀梅总是强颜欢笑地解释，她嫌太折腾不愿意去。女儿们也很少回来，李秀梅也是这么给邻居们说，是她不让回来的，孩子们一次20多天的假，回国后倒时差适应就要一个礼拜的时间，回去了还得倒时差，她不愿意拖累儿女们。
不过李秀梅每天都会和儿子和女儿微信或者电话，遇到儿子和女儿忙的时候，又想找个人说说话，她就会拿起手机看着通讯录挨个给每个人打电话。李秀梅坦言这是她排遣内心孤独唯一的方式。
“老伴走后我的身体就一直恢复不起来”
“从老伴走后我的身体就一直恢复不起来”
9月26日，西安某事业单位家属院，时间是下午3点钟。
对于任何一个来访的外人，李秀梅都显得特别激动。
毕竟是1964年毕业于西北大学的大学生，李秀梅言谈举止是一个典型知识分子形象。只是从穿着来看，她节俭的近乎吝啬，衣服穿的还是去世老伴的男装，补丁依稀可见。
一百多平米的三室两厅，很难见到像样的家具，准确地说是没有，似乎所有的东西都堆在了无处不在的纸箱子中，地上、床上、能放置东西的位置上，都放满了东西。或许是舍不得扔，屋子的一角整齐放着二十多个大肚子的玻璃饮料瓶，李秀梅说，这种瓶子特别像花瓶，她攒着以后可以插花用。
自己制作的柿子醋就摆在客厅里，石榴散落了一地，即使坏了李秀梅也没舍得扔，前几天为了让买石榴的便宜几毛钱，她花了20元和另外一个人承包了小贩最后剩的所有石榴，然后就这么样放在家里。
没有沙发，客厅里的一张小床还是丈夫病时住的医用床，李秀梅一直睡在这上面。空调和电视的款式提醒着毕竟已经是2019年了。
搬出小凳，李秀梅说她很愿意讲述自己的故事，只是不同意录音，对方只需要静静地听她讲述就行了。
初中毕业就考上了西安中学，1964年从西北大学行政管理专业毕业，只是后来分在单位的机关工作，让李秀梅并不满意，因为没办法发挥自己的专业和特长，她用了一句陕西话“吆鸡打狗关后门”调侃自己一辈的工作，“我的愿望是在某个企业成为独当一面的女强人。”
李秀梅已故的丈夫是工学博士毕业，学的是飞行力学，据说当年考取的是加拿大，只是因为学费问题最后去了北航。两个人是1973年12月12日结婚的，2005年丈夫在一次旅游中摔伤造成高位截瘫，在病床上整整躺了八年，李秀梅也精心照顾了八年。
本来计划着退休后和自己的丈夫一起干一番想干的事业，后来这个愿望对李秀梅来说就成了一辈子的遗憾。
“从老伴走后我的身体就一直恢复不起来。”满头白发的李秀梅叹了一口气，儿子和女儿在外人眼中都是很优秀的，至今定居在美国。
同院子里也有老人说过李秀梅，说是她把孩子送到了美国，“其实是孩子自己考学走的，孩子有他的一生，我生了他们，他们不一定要给我养老送终的。”在李秀梅的意识里，她有退休金还有各种社会保障，就是以后住养老院，她都不想拖累儿女，她甚至觉得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样的想法，再苦再累再怎么艰难，也会牺牲自己成就儿女的事业和家庭。
偌大的房子里，一位老人，一部手机
在美国暂住的时候，在纽约的老人中心，李秀梅说认识了和她有着类似经历的老王头，老王头是清华大学毕业，孩子在加州工作，也是一儿一女，倔强的老王头从来不愿意儿女大老远来看自己，甚至到死的那一天，他也不愿意打扰自己的儿女。
“院子里的有和我孩子一样大的，但是没我孩子优秀，所以有些人也不太愿意和我交往。”李秀梅觉得这是一种妒忌，所以在外人的眼中，在这一方面她很像一个让人敬而远之的人物。
只是中秋刚过去没几天，提起这家人团聚，李秀梅的眼泪还是没忍住，她承认自己在思想深处是孤独的。只是这种孤独和情绪是有着密切的关系，情绪好的时候看电视李秀梅不觉得孤独的，难过的时候，也没人说话，这种孤独她就只能通过一遍又一遍的打电话来排遣。
偌大的房子里，一位老人，一部手机是她和外面沟通唯一的渠道，有的时候她甚至不在乎电话那头的人是谁。
人老了瞌睡自然也就少了，李秀梅每天晚上睡觉可能都到一点钟了，凌晨四点多就醒来了，就再无法入睡了，她就躺着开始自己给自己按摩，liu点钟起来，到院子里的健身器械上做各种运动，然后去体育馆西侧，和老年人一起做五禽戏之类的气功，之后才回家吃早饭，给女儿打电话。
和女儿打电话，李秀梅像个孩子。
“哎呀妈真不想活了”
“妈！ 你又咋了？”
李秀梅给女儿说，她的早餐是半斤牛奶和一个拍黄瓜，就这么简单，从点火到吃完她要用一个小时，过慢的节奏，浪费了时间了。
这个理由对于一位71岁的老人来说，恰恰是是想好好地活下去的表现。所以中午的时候，就算品种再多，李秀梅都会做成一个烩菜，炒在一起，对她来说节省的不仅仅是时间问题。
电话那头女儿边安慰边掉眼泪……
饭菜简单，李秀梅的穿着更是简单，就是因为嫌麻烦她把自己的衣服都放在了纸箱里，穿的是丈夫的蓝色中山装，一年也就是那么几件来回的穿，体恤破了再多的洞，李秀梅也不舍得扔。
毕竟有退休金，李秀梅的钱去哪了？
“钱攒着万一弟弟妹妹有个事情，我就能帮大家的呀。”李秀梅和丈夫都是家里的老大，也都是来自普通的农民家庭，也都是姊妹五个人，所以需要承担很多事情。结婚后有一点积蓄也都寄回家里了，这样也许就能理解，为什么李秀梅家里连件像样的家具也没有了。
“我94岁的养父还健在呢。”李秀梅的眼泪簌簌地掉下来，“我在父亲最需要我的时候不能去照顾他，所以我的良心受到很大的谴责，我伺候不动他，老天爷能不能对我的父亲好点。”李秀梅有点语无伦次，她记得父亲是2013年患的老年痴呆就一病不起了。”
“我不愿意让被人看我的笑话”
中秋节前，有人来看过李秀梅。是以前常来看望她的大学生志愿者。说到这，李秀梅的情绪才开始好转。自从老伴病后就常有大学生志愿者来家里帮助两位老人，这让李秀梅很感动，她在一个本子上记录了密密麻麻学生们的联系方式，作为回报，她每年会利用自己的各种关系帮着学生们找到一份满意的工作。
今年三月份去医院做白内障手术的时候，医院需要家属签字，李秀梅没办法就给一个大学生志愿者打电话，志愿者毫不犹豫就答应了扮演家属的角色过来签字，顺便他给李秀梅带了很多自己亲手炒的蔬菜。
李秀梅一直说自己便秘，说来也奇怪在医院住了三天，吃了三天这个大学生炒的菜，李秀梅的肠胃舒服了，便秘居然好了。“这个菜是无价的，学生不要我硬给了他50元。”
李秀梅的身体确实不好，手指关节的变形是因为内风湿，7月份她还被查出膝盖后有一个囊肿，对此她一直想不通，唯一的解释就是每次起床用腿勾住床沿，时间久了会不会长了囊肿。
“我最近挺郁闷的”坐的时间久了，李秀梅站起来的时候有点不稳。其实一只眼睛两年前就做过一次白内障手术，女儿觉得是母亲长期玩手机和平板电脑造成的，所以商量后就把家里的无线wifi撤了。
只是平时还要和女儿微信视频，为了省钱，李秀梅给楼下的邻居说了下，希望能蹭下无线网。当然逢年过节，李秀梅也会提上东西去对方家感谢。
只是今年春节的时候对方没有接李秀梅的礼物，撂下一句话“不要，我们有钱”，
“意思是我没钱，说我抠门，我心里其实很难受的。”李秀梅说她的自尊受到很大的伤害，敏感的她甚至觉得，对方在刻意回避自己。
“从我用她wifi的那一刻，也许对方就觉得我欠他的”李秀梅又一次开始掉眼泪，“我是一个很要强的人，结果现在什么也没有了，甚至丢失了自尊。”
李秀梅说看别人的脸她受不了，她就自己告诉自己为什么不花钱，自找的，生什么气。“我不愿意让被人看我的笑话。”李秀梅有时候需要装，伪装？或许有时候人都需要活在一张面具下，扮演自己不愿意的角色，这就是生活吧。
老了？
老了怎么办？
这个问题，李秀梅曾经找过医院的院长，她给院长说的原话是，“一旦有人告诉你我有什么重大的病，不要抢救我，也不要告诉我的孩子。”
“人有生有灭，容易不容易都要走，只是有长有短，就认命吧。”李秀梅长长地叹了口气。
钟表指针指向下午六点钟，钟声回荡在房子里，很是清晰，除此就是呼吸声……
李秀梅打开微信，她的网名叫草……
因为涉及隐私，文中李秀梅是化名
▲某养老院一角，老人们正悠闲地晒着太阳
9月27日西安，一位老人坐在轮椅上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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