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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第四回“薄命女偏逢薄命郎,葫芦僧乱判葫芦案”里,薛蟠因为抢着和冯家公子买一个被拐的丫头,惹上人命官司。
可惹上人命官司之后呢?薛蟠自己先走了,留下仆人来料理这些烂摊子。当时街上的人议论几句就过去了。惹上人命官司,薛蟠习惯性拿钱摆平,人们对这件事议论几句就过去了。可见当时这样的事时常发生,人们已经习以为常,世风日下。
再来看看这被拐子拐走的丫头是谁?正是贾雨村的恩人甄士隐的女儿英莲。贾雨村才华横溢,又因为贪财被贬官,本想秉公办案,可是门子使眼色被贾雨村看见了。
等到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门子和贾雨村聊天,问他知不知道“保命符”。贾雨村一脸诧异,门子忙拿出来一张纸,只见上面记载的都是当地的达官贵人和权势之家,又像贾雨村解释说这保命符上的人,都得罪不得。薛家,在当地可算是一霸。
为了仕途考虑,贾雨村觉得不能秉公办案了。可要是不秉公办案吧,自己又担上忘恩负义的骂名。怎么办呢?左右为难之际,门子又出主意了。
把整个案件一分析,那冯家只有一个公子尚在人世间,那仆人一路告状,为的不是讨回公道,是钱。薛家是万万不能得罪的。因此,尽可以放心,只把薛家的仆人拿来问罪,就可以和薛蟠撇清关系,至于冯家的仆人,多判给一些赔银就是了。
门子为何如此尽心尽力?看看曹雪芹对他的身份交代,贾雨村进京赶考之前,是住在葫芦庙里的,那门子正是从前葫芦庙的沙弥。后来蓄发还俗,年龄又大,只好去衙门充当门子。
他本是出家之人,理当六根清净。一朝还俗,不仅不想着普度众生,还弄了“保命符”来讨好官员。仓禀实而知礼节。 他之所以作出这样的举动,与他所处的环境有很大的关系。
若是太平盛世,政通人和, 他一个出家人,何需即便是做个门子,也要收藏能讨好官员的“保命符”?
从后来贾雨村怕他说出自己昔日在葫芦庙里的落魄光景把他打发走的结局来看,他们之间,并无情分可言。
也就是说,这个门子之所以向贾雨村献出“保命符”,完全是出于自己未来的考虑。可惜,他就像一枚棋子,失去利用价值的时候,就是被人丢弃的时候。
贾雨村最后把他打发了,怎么打发的,我们不得而知。但是,可以想见他被打发走以后的光景,并不好过。
再说这被拐的丫头英莲,贾雨村确认他就是自己的恩人甄士隐女儿之后,并未动恻隐之心。这其中,当然是为自己的仕途考虑比较多。
讽刺的是,他现在的仕途,正是甄士隐当时倾囊相助为他铺路才得来的。
盘缠,冬衣,甚至一路上的花销都替他一一打点好。他用“钗于奁内待时飞”来抒发自己怀才不遇,壮志未酬的苦闷,甄士隐听到后赠百金,又看好日期,让他买船西上进京赶考。
这贾雨村也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很快高中,又因为做了林黛玉的老师,得到林黛玉父亲林如海的认可,向贾政引荐了他。通过贾家这层关系,他很快得到内幕消息,填补上一个肥缺。
满腹才华又遇到大善人,赶上好机遇,贾雨村的仕途之路可谓顺风顺水。
可没有人是完美的,从贾雨村因为贪财被贬官来看,他后来为了仕途考虑见死不救,也不足为奇。
像薛家这样的大家族,即便是出了人命官司,也可以用钱摆平,又和贾家有关系,他贾雨村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舍车保卒呢?
心里的账,他算得明白。
他本是葫芦庙里的一个落魄书生,得了甄士隐的帮助才走上仕途,可他饮水并不思源;他本身处穷困,更应该能体会人在屋檐下的难处,却怕沙弥抖搂出自己昔日的落魄,把人家利用完之后就打发了。
他和冷子兴的对话中,提到贾宝玉时说,这样的人是集了天地精华形成的,要么会特别失败,要么会特别成功,甚至还提到竹林七贤来佐证这个观点。
众人皆看热闹,他却看到内里。可见,他的才华和学问,都是万里挑一的。圣贤书,定没少读。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得势以后却过河拆桥,忘恩负义。
与其说他忘恩负义,不如说人性凉薄。前面说过,他是被贬官之后才做了现在的官职。从“保命符”里对四大家族的介绍来看,他们可谓一手遮天。
既然一手遮天,贪赃枉法的事,肯定没少干。可为什么被抓住的,偏偏是他贾雨村?
经历贬官一事,他肯定体会到宦海浮沉,感受到官场的人情冷暖。现在正好有一个机会可以拉拢权贵,他何乐而不为?
不过是顺手推舟的人情,却可以让他傍上一棵大树,他当然会两利相衡取其重。
昔日的知遇之恩,到底比不上眼前的飞黄腾达。在赤裸裸的利益面前,良心这回事,好像就不值一提。
再看看这告薛蟠的仆人,说薛家打死了他的小主人。称呼主人为“小主人”,说明他已经在冯家任职多年。主仆之情,应该是有的。可是喊冤叫屈多次后,他终于在银子面前,闭嘴了。
说到底,他要的只是钱,不是公道。
从沙弥到门子,从落魄书生到官员贾雨村,从为主人喊冤到得钱消失的仆人,都离不开银子,赤裸裸的金钱社会。
如果说贾雨村忘恩负义,那为冯家告状的仆人呢?被打发的门子呢?
说到底,他们都是为了自己考虑。贾雨村为仕途,仆人为钱,沙弥为自己的后半生考虑。
逼他们走上不归路的是什么呢?正是当时阴暗的社会环境。金钱至上,权贵一手遮天,普通老百姓,什么能带来安全感呢?可不就是一锭锭一堆堆白花花的银子吗?
放到现在,《红楼梦》中的人,有另外一种结局,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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