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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少读日本的书，最近几年才开始看东野圭吾的小说，也不是特别着迷。倒是小时候学过一篇课文，这么多年一直没忘。大概内容是作者跟随他的母亲去地里，要走过一座树木做的桥，桥下面长了很多蘑菇，母亲把它采回家做成菜，鲜美无比。对日本的文化了解仅限于此。
不知怎么的，kindle给我推送了川端康成的《伊豆的舞女》，趁着夜晚冷寂，就欣然读了下去。那些干净而不琐碎的文字，行文间只留下模模糊糊的影子，在我心中扎下了根，竟让我久久不能释怀……
川端康成描述的这段短短的故事，发生在凉凉的山中清秋，细雨空蒙，一个大学预科生邂逅了一个漂亮的十四岁舞女薰子。其实那舞女叫什么名字、那少年是什么身份，都没什么所谓。这就是最合适的时间、最雅致的地点了，连主角都是美好的少年年纪。宛如一卷缓缓流动的画，而这幅画在我心里竟显不出什么浓重的墨色来。在卷首寻不到起因，卷尾找不到结果，仿佛作画的缘由就是个偶然，让我恍惚觉得描绘的只是小小的一段情节，兴许是汤岛秀丽的山光，或者是巡回艺人们闲逸的步途，又或许，只是舞女为少年摆好的一双木屐长长的一卷画，没有情节颠簸，淡淡的水墨如同要融进纸里去。
曾经看过一句话，“伊豆不同于东京，东京的繁华它没有；伊豆不同于奈良，奈良的睿智它没有；伊豆更不同于京都，京都的古风古韵它也没有，它所拥有的，大概只是那淡淡的忧郁与纯真的自然吧？而这份忧郁与自然又恰恰适合这朦胧的初恋，因此这段故事只有发生在伊豆这种地方才让人觉得合情合理。”
那时少年正在去汤岛的途上，旅店门厅上见到小舞女的眼眸，郁郁翠翠的山林路，白净可人的小舞女，轻眨了一双秀眼，莞尔一笑，便下定决心“若无其事”地追随着她走完剩下的旅途。仅仅因为视觉上的欣赏就开始着迷，是初恋的特色。舞女提着鼓和鼓架。那个鼓在她身上却显得轻盈，她每一步都轻踮着脚踏过青灰的石板路，有时候也踏过湿茸茸的青翠草地，或许还腾出一只手来提着衣摆。幼小淳朴的少女上下挥动着的手臂，秀美丰厚的黑发，线条清晰的眼眸隔离了世俗的深刻判断，她美但不完美，然而有着神秘却令人刻骨难忘而不由开始虔诚的神圣感。
没有多么热闹的小港囗，育出来的是这么有灵气的女孩。像野花一样，虽不名贵，却开得比春风也惹人爱怜；像璞玉一样，虽身为下贱，却不卑不亢，一颗心始终都的善如泉水，柔如清风，质朴如一枚木梳，纯真如一张素帕。
她好像把那小小的心思都织成了柔软的情愫，化到温和的山风里，融到她的一颦一笑额首俯身中。她端茶来一个不小心撒了茶水，眼睫垂下一片绯红，好像山麓边遗落的霞光。她羞涩地答少年的话，拘谨而天真。她快活地泡了温泉，拥入日光。她请少年为她读书，眼眸里光彩四溢，娇媚而明亮。她自言自语似的柔声向少年说道：“请带我去看电影吧。”那是多么美好而单纯的花样年华啊。
川岛教她读书时，眼里都是认真的神色；赢了棋局又颇有几分得色，要开开心心讲给哥哥听；见到了好朋友，一双眼里塞满了关怀和泪水。在路上给川岛拣竹竿当手杖，满眼里是掩不住的关怀和喜欢，但是也不冒失，也不自艾，只是单纯率直的关怀。在身份等级的重重约束下，她提起自己的家乡时，却说屋子又宽敞又安静，邀请川岛过去读书，眼角里的笑意也带上了两分神气。久等不来时眼里掩不住失落，见到了的一瞬间又复光彩璀璨了起来。
在当时的日本，正是社会保守主义的时代，少年和舞女本就属于两个不同的世界，少年是受人尊敬的高等学校学生，而舞女呢，每个村庄的入囗处都竖着一块牌子：“乞丐、巡回演出艺人禁止进村！” 没有谁不懂得，所以没有谁说出囗。似乎从一开始就是不合理的，似乎这样的梦一般的邂逅本就不会花好月圆，以至于所有人都自然而然地仅仅视之为一场梦。
山间的雨落了又停，歇了又落，迷迷蒙蒙，分别的时间到了。少年还有他的学业，而舞女要继续提着鼓巡演在山野乡间，就这样告别了。
少年躲进了船舱里，枕着书包，两行清泪好像融进了咸湿的海风。只知道自己已踏上回程，只知道刚刚经历一场闲逸美好的旅途，关于那个旅程，只知道，舞女还是那个漂亮的十四岁姑娘，时间、地点，一切都美得让人心醉。只知道，自己旅行的初因——令人窒息的忧郁，仿佛全部被洗净了，在那场旅行中，少年将特殊的好意付给了别人，也自然地接受了别人亲切的对待。
这样说来，川端又像不经意地描绘了少年的一段成长。川端只写：“我的头脑恍如变成了一池清水，一滴滴溢了出来，后来什么都没有留下，顿时觉得舒畅了。”我猜不到少年是想记得还是想忘记，或许他是愿意就把它当作一场山雨，淅沥沥地落在身后，或许是我固执而真诚地希望，希望那少年愿意记得，这是多么美好纯净的一程啊。
竟然有些庆幸，它只是一篇短篇小说。我怕我会不忍心看到小舞女和少年各自走上应有的人生轨迹之后的悲剧。我认定它会是个悲剧。在天神道上的浓荫下开始恋爱，在伊豆的海港上再也不见。除了这一段，都是悲剧。
故事里，大家反复谈论着一件事，即舞女嫂子天折的婴儿。“他们又谈起了旅途上死去的婴儿，据说那孩子生下来像水一样透明，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可是还活了一个星期。”
有人说，这个婴儿就是这段感情的像喻。连哭的力气都没有，连爱的可能都没有，如水一般纯洁，又如死婴一般绝望。这种淡淡的哀伤，欲诉无可诉，欲忘不能忘。这种感情，只属于少年。
《伊豆的舞女》的美就在于它独特的角度，唤醒了我们内心最深处的记忆，不管你是老人还是青年，拨开层层的意识形态，《伊豆的舞女》带给我们的是深刻的痛，绝望的美，还有无尽的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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