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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巴”——对于村里的小孩子来说，绝对是一个噩梦似的存在。
每当小孩子哭闹止不住的时候，大人们就会吓唬一句：再哭，再哭哑巴就来了！好像吃了止疼药一样，小孩子立马乖乖地闭上嘴不哭不闹了。于是，“哑巴来了”，成了全村大小媳妇们常常挂在嘴边的哄娃必备俗语。
我小时候也是害怕哑巴的。从懵懂刚开始认识人时候起，就知道村里有一个哑巴很吓人。对了，我也是在“哑巴来了”的吓唬声中长大的。
“快出来看啊，哑巴又在街上吆喝骂街啦”！小伙伴们跑过来报信，我们一溜烟儿的跑过去。大老远，都听到哑巴声嘶力竭的嗷嗷叫声，一大堆人围着，小孩子们从人堆的缝隙里挤过去。那时已经是二九寒冬了，风虽然不算大，还是挺冷的。
哑巴就穿了个破烂裤头，光着身子赤着脚站在家门口，黑中带白的头发乱糟糟的，眼睛瞪得像铜铃那么大，口中咿呀啊呀的叫着，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随着说话的情绪不断挥舞着。
村里人在旁边小声说：哑巴又和他姐吵架了，埋怨他姐对他不好，你别看人家是哑巴，精着呢！哑巴拿着菜刀比划就是吓唬他姐呢，他可不真是要砍人……一会村里有威望的老人过来了，拉走了哑巴，慢慢地围观的人们都散了。
那次之后，我突然对哑巴肃然起敬了——那么冷的天他脱光了全身竟一点都感觉不到冷！这是我小时候感觉哑巴比较神奇的地方。
其实真正了解哑巴是上学之后，我父亲是学校的小学老师，哑巴他姐也是老师教我们班，哑巴也经常来学校，慢慢就熟悉了。老师说，哑巴平常挺好的，和正常人一样，他小时候得了一场大病，好了之后就成哑巴了；哑巴上过几天学，也会写字，你们不用害怕，他心里明白着呢从不伤人，半年一年的受刺激了才会犯一次病。听村里老人讲，哑巴最先是结过婚的，后来老婆偷偷跑了才变成这样。
我和哑巴第一次接触是他主动找我的。那天，我正在他家门口玩，他端着碗出来了，冲我摆手，咿咿呀呀的喊着和我说话，我怯怯地站在离他稍远一点的地方，好奇的看着。饭吃完了，他又冲我摆摆手，让我看他的碗，只见他左手拿着一根筷子立着，把空碗放在筷子上，然后右手在碗边缘轻轻往后一打，碗就在筷子上转起圈来，他的手飞快地轻打着碗的边缘，碗越转越快……哑巴咧着嘴咿呀咿呀的笑着，我看得目瞪口呆。
回家后我也拿着碗实验了多次，除了打烂几个碗被家人骂之外，一次也没像哑巴那样转起来。也就是从那一天起，我竟然再也不怕哑巴了。印象里，哑巴心灵手巧，真的会写粉笔字，也挺爱干净的，会自己洗衣服做饭，还会下象棋，也爱和小朋友们在一起玩。
他的手挺巧的，我记得那一年秋天在地里逮了几只蝈蝈，嫩绿会叫的那种，哑巴第二天就做了一个蝈蝈笼子送给我了。这是用秸秆外皮编的，圆圆的心形，青青的秸条错落有致，透过缝隙能看到里面的蝈蝈，长长地翅膀翕动着，奏出秋天那独特而美妙的乐曲……
最后一次见到哑巴是二十年后了，那天回家偶然在街上看到他，头发已经全白了，人也明显苍老，我想上前打个招呼，可他不理不睬，目光呆滞，面无表情。听家人讲，哑巴这些年年年都会闹街，人已经彻底神经……
再后来，听到了哑巴离世的消息，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那年极冷的冬天逝去。
此后，哑巴再也不是村里小孩子们的噩梦了。
（注：原创，图片来源网络，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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