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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教《皇帝的新装》,我都很激动。因为,只要孩子们读懂了这个童话,今后,谎言说一万遍也不会成为真理。启蒙的使命感让我感觉到崇高。
我很激动,还因为我总感觉到19世纪的安徒生不是在写丹麦,而是在写当下的我们。安徒生,一个外国人,一个19世纪的外国人竟然将不远万里的我们描摹地如此生动和深刻。这是什么精神?这是文学无无国界的伟大力量。穷困潦倒的安徒生在写作《皇帝的新装》时一定会想到这一点。但天堂的安徒生一定会用悲悯的目光看着我们。他的祖国已经基本走出“皇帝的新装”了,但我们却还是“现在进行式”。
“皇帝的新装”几乎在天天上演
这次我留意到课文的插图:皇帝的裸体游行。我注意到皇帝是穿着短裤的。可是文本却告诉我们皇帝是真正的一丝不挂——“可是他什么衣服也没穿啊!”“他并没有穿什么衣服”“他实在没有穿什么衣服啊!”但是,这个赤身裸体的皇帝还要摆出一幅更骄傲的神气。裸奔的帝王在众目睽睽之下摆出更骄傲的神气,这是一幅多么丑陋不堪的场面啊!课文插图让皇帝穿上短裤,是为了不让这幅插图少儿不宜。但是,伟大的安徒生却撕掉了皇帝华美庄严的外衣,连最后一块遮羞布(短裤)也毫不客气地一并撕掉,让他丑陋的身体和灵魂彻彻底底地裸露于他的臣民,示众于天下。
教学之初,我跟学生说,你们大多看过这个故事,你们可能觉得这个故事好玩,故事里的人很傻。今天我带领大家重读这个故事,如果我们不能温故而知新,读出你们小学时代读不出来的内容,那么我的教学就失败了。这篇课文,我大约上了2节半课。孩子们比较争气,除了荒唐可笑之外,孩子们还读出了弥漫全篇的“怕”。读出了谎言背后的“怕”、“恐惧”,才算对文本有了较为深入的阅读。
教学的最后环节,我问学生:《皇帝的新装》离我们的世界遥远吗?有一个孩子这样说:“不远。现在很多时候,不得不去讨好一些人,去送礼啊!请吃饭啊!我妈妈就是一个例子!”我非常惊讶,几乎打断他的话:“你妈妈……”
他接着说:“是我妈妈不屑于这样做。为了这样的事,我爸爸和我妈妈吵了很多次了。前不久为了我弟弟上幼儿园……”“请给曲同学的妈妈掌声!他妈妈相当于课文里敢于不配合皇帝撒谎的人,当然课文中没有这样的人。出淤泥而不染,了不起!”课后我又想,她妈妈不屑于这样做,他爸爸完全不必和妻子吵架,自己去做就不完了吗?送个礼能花多少钱呢?唯一的可能是他爸的卡全部掌握在他妈那里。哈哈,小孩子一说话就把自己和家庭全暴露了。在一个谎言满天飞的社会,孩子的纯真实在是太美好了。
难怪艾特玛托夫在《白轮船》中感慨:人是有童心的,就象种子有胚芽一样。没有胚芽,种子是不能生长的。不管世界上有什么在等待着我们,只要有人出生和死亡,真理就永远存在……孩子的精神世界还没有被污染,还没有被同化,有孩子就有希望。《皇帝的新装》中,第一个揭穿谎言的就是孩子。在这一点上安徒生和艾特玛托夫相遇了。
艾特玛托夫,著《白轮船》
《皇帝的新装》在当下几乎天天都在上演。拿着话筒的“专家”几个小时都在讲正确的废话,但主持人一定能总结出有“价值的内容”,表示该讲座是精彩的,给了我们很大的启发。而后我们集体鼓掌。鼓掌是代表我们的修养,鼓掌更是因为不想得罪某些人,鼓掌就是谎言。我们和主持人内心都知道这个“专家”是草包,因此,我们的行为就好像王国里人们,明明什么也没看见,但都在说“美极了!真是美极了!”“专家”自己也知道自己是草包,但一定会装出一副专家的派头来,他也知道掌声是礼貌性的,但仍然表现出一幅大学者的风范来。这和那位已经知道自己什么也没穿,却要摆出一幅更骄傲的神气的皇帝有什么不一样呢?
教小学时,我经历过不少次学校等级申报。自上而下,所有人几乎都在造假。督查员、审查员也知道材料大都是假的,但是他们仍然要摆出一幅认真细致检查的姿态,最后庄严地给出审查结论和建议。大家都在撒谎,但都心照不宣。年年如此,月月如此。那时的教学压力不大,但造假的压力是比山还要大的。看着一张张写满谎言的A4纸装订成册,一册册资料堆满会议室,我在想,这要砍掉几棵大树才能换来那么多洁白的A4纸啊!谎言玷污了洁白的纸张,砍掉了为人类环境奉献一生的大树。
谎言玷污了洁白的A4纸
后来等级学校申报终于取消了,可是心照不宣的谎言仍然弥漫在所有的时空里。
孔子说,君子无忧无惧。谎言满天飞的时空,除了真正的英雄,谁也无法无忧无惧。因为在这样的社会,说真话就意味着“不成熟”“愚蠢,不称职”。而这又意味着生存权的被剥夺。
龙应台说幸福就是不再天天恐惧。斯大林晚年有一次步入会场,全场几千人按惯例集体鼓掌。通常情况下,斯大林几分钟后会用手势告诉大家停止鼓掌。可是这次,苍老的斯大林或许因为老年痴呆忘记了示意大家停止鼓掌。这一忘就是一个多小时。全场几千人集体鼓掌了一个小时,没有一个人敢停下来。愿我们能早日过上龙应台所说的幸福生活。
读《皇帝的新装》,可笑是最低层面的理解,可怕是较高层次的理解,可怜是更高层次的理解。
本文搁笔于此,愿《皇帝的新装》早日远离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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