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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还有三天是妈妈生日。
这是心宝应聘成功后，家人第一次过生日。
心宝盼这天，盼了好长时间了，早早给妈妈准备了生日礼物。
当然，也没落下爸爸和姐姐的那一份。在她心里，把这天当作最盛大的节日。
寄完快递，心宝刚回到住的地方，有人敲门。
看到来人，心宝吃了一惊。
门外的年轻女子，和心宝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女子一见心宝，眼圈红了：“妹妹！”
“你……认错人了吧？”心宝有些抗拒。
她是有姐姐的，但是，她的姐姐心盼，长得跟她一点儿都不像。
“我没认错！”来人说：“你叫田心宝，你还有个姐姐叫田心盼！对吧？”
“对！我姐是田心盼！所以……”
“我没认错！”女子说：“心宝，我是你姐姐！同父同母的亲姐姐！”
“你胡说！”心宝有些怒了：“我只有一个姐姐，她是田心盼！”
“心宝！你听我说……”女子很急切。
这时，心宝手机铃声响了，心宝打开手机：“妈！”
“心宝！”妈妈的声音有些瓮声翁气，心宝急忙说：“妈，又想我了吧？国庆长假我就回家看你跟爸爸！记得叫姐姐回来，我想她啦！”
“哎！哎！好好！”妈妈连连应声：“妈今天有事和你说！”
看了站在旁边的女子一眼，继续和妈妈说话：“什么事你说吧！”
“心宝！”妈妈顿了一下：“今天是不是有人找你了？”
“是！”心宝挺奇怪：“妈你怎么知道的？”
心宝本来想对妈妈说，来人一上来就乱认妹妹，是不是精神有问题的。
她们母女一向无话不说。
想了想，心宝觉得太不礼貌，就憋回去了。
“心宝！”妈妈的声音变得很沉重：“那个人是你姐姐！你的亲姐姐！”
“我哪儿又跑出个姐姐来？”心宝说：“妈妈！”
心宝看那女子一眼，捂着嘴，悄悄说：“我问你，是不是她一生下来就被你们遗弃了，现在来认祖归宗了？”
“唉！”
妈妈沉重的一声叹息，心宝以为自己猜中了事实，有些同情地看女子一眼，一手就忍不住去拍了拍女子的背，以示安慰。
妈妈低沉暗哑的声音传来：“心宝！我不是你的亲妈，你的妈妈另有其人！”
“开什么玩笑呢？”心宝嗔怪地说。
“心宝，我没有开玩笑！你再看看，她跟你是不是长得特别像啊？”
心宝看了女子一眼，点点头，急忙又连连摇头，急忙退后两步，似乎这样可以离这个残酷的事实远点儿。
“你不要吓我！”心宝哭着：“妈妈！你开的这个玩笑一点意思都没有！”
“我没有骗你！”妈妈呜咽：“心宝！对不起！本来，我打算这辈子都不告诉你这件事的！可是，现在，我瞒不住了！真的没办法再瞒下去了！”
“妈妈！”心宝泣不成声：“你为什么要这样说？妈妈！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我是爸爸妈妈还有姐姐的宝！我是我们全家人心里的宝！我还以为我一辈子都会开开心心地做你们的宝贝！”
心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是！你现在却告诉我，我不是你们的女儿！妈妈！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妈妈的哭声里，透着撕心裂肺：“妈妈怎么会不要你？你永远都是我们的宝贝！”
“那……”心宝抽抽答答，鼻涕眼泪糊满了脸：“那你为什么要这样伤我的心？”
“心宝！”妈妈一边重重地吸着鼻子，一边说：“你的亲生父母遇上大难处了！现在，也许只有你才能帮他们！”
心宝一把甩开旁边伸过来想给她擦泪的手：“这辈子，我就一个爸妈，我的亲生父母姓田！”
“你听我说！”妈妈哽咽着：“宝啊！妈妈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妈妈也知道你的孝心！可是，你自己的亲弟弟，不能见死不救啊！听妈话啊？”
纵使内心一万个不承认，看着身边那张跟自己特别酷似的脸，心宝知道，逼过来的，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2
人人都说心宝的名字土气。
可是，心宝喜欢。
因为，心宝知道，自己在爸爸妈妈的心里有多宝贝。
从小，心宝就是在一个不缺爱的环境中长大的。
在这个家里，心宝永远最受宠。
爸爸妈妈宠，姐姐也宠。
她记得，那一次，邻居家盖小院子，地基打过界，占了心宝她们家的宅基地。
心宝记得很清楚，当时，她妈妈和刘满的妈妈理论，刘满的妈妈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妈妈：“你瞎哔哔啥？像你这样的还有脸争这么点地方？”
心宝记得，妈妈听了这句话，脸上血红血红的，眼睛里像是淬了火一样的红：“我自己的地方为啥没脸争？”
“你家香火都断了！”刘满的妈唾沫横飞：“过几年，两个丫头片子一嫁，还不是白忙活一场？”
“香火是什么东西？多少钱一斤？”妈妈气得浑身乱抖：“现在都啥年代了，只有你这样没见识的人重男轻女！原本我就打算说说算了，只要你别把人当傻子欺负就行。你既然不讲理，我也不跟你客气了，地界的事儿，只能通过村干部来解决了，实在不行，走法律程序！该拆就拆！”
刘满妈妈越发撒泼：“我重男轻女没见识？你家心宝咋来的你忘了？”
一听这话，妈妈怂了，急忙拉起心宝，扭头回了自家院子，任凭刘满妈妈在后面追着骂着。
夜里，爸爸妈妈因为地界的事在争执。
爸爸非要通过村干部来处理，妈妈坚决不同意。
当时，妈妈说：“算了！容她这一次吧，她那样的货色，真把她惹急了，会在心宝跟前胡说八道！占那点地方，其实我们也没啥损失。”
姐姐心盼懂事地带着心宝回她们自己的房间去睡觉。
心宝问姐姐：“姐姐？刘满的妈妈说，我妈忘了我是咋得来的，你知道我是怎么得来的吗？”
心盼一把捂住心宝的嘴：“别听她瞎说！我记得，你和我一样，是妈妈肚子里生出来的！”
爸爸妈妈到底忍下了，没去找人来解决地界的事儿。
刘满家的院子就这样占着心宝她们家的地方盖起来了，心宝特别讨厌刘满的妈妈趾高气昂的样子。
那一年，四岁？还是五岁？心宝记不太清楚了。
她只记得，妈妈每天看到那占了自家地方的院子就生气。
生气归生气，那件事儿后，两家倒是井水不犯河水河水，相安无事了这么多年。
妈妈经常交代心盼，看好妹妹，离刘满他妈远点儿。
心宝总算明白了，妈妈的短处，就是怕刘满她妈说出了心宝的身份。
妈妈为了不让心宝小小的心灵受到伤害，硬是忍下了宅基地被占过界的事情。
3
心宝回家了。
见到女儿回来，心宝爸妈连忙买菜去。
心宝一反常态，没有黏着爸爸妈妈不放。
爸爸妈妈刚走，心宝就来到邻居刘满家。
刘满妈看见自小见着自己就绕道走的心宝破天荒来到自己家，一时有些惶惑。
早些年，刘满妈可没少埋汰心宝她妈。
不过，她也知道自家小院确实捞过界了。
为了不生事端，她倒是遵守承诺，没有敲锣打鼓地说出心宝是捡来的事实。
她更知道，如果她瞎嚷嚷出来，传到心宝那里，心宝她妈指定要找村干部来量宅基地，到那时，自家小院定拆无疑。
心宝她妈本来就说过，这村里就她俩不对付，除了她，谁都不会拿心宝的来历说事儿。
就这样，两个女人互相掣肘着，倒真瞒得严严实实过了这许多年。
眼下，看见心宝满脸严霜，刘满妈有些打怵，毕竟，心宝现在出息了，是这方圆几十里唯一读过研究生的人，可给老田家争光了。
刘满他妈甚至有些羞惭，自己曾经鄙夷老田家只有丫头片子。
心宝走近刘满妈：“婶儿！向你打问个事情？”
“你说！你说！”刘满妈有些低声下气，不复当年的嚣张。
“当年，我是怎么被我妈捡回来的？”心宝问。
“天地良心！”刘满他妈有点着急：“我可没说这话！”
“知道你没说。”心宝说：“现在你就实话实说，我妈指定不找你麻烦！因为，是我妈亲口告诉我的！”
“哈？”刘满他妈有些懵：“她不是跟我约法三章了么！怎么自己倒说出来了？”
“你就告诉我实情！”心宝说：“要不然，我让我妈找村干部来量宅基地，侵占别人宅基地是违法的，到时候，把你这小院子扒了！”
“你这孩子！”刘满他妈连忙打哈哈：“这话说远了不是！你想知道的，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刘满他妈详尽地讲述了当年的事情经过。
4
那一年，心盼三岁多一点。
田家两口子已经在合计着，过完年，就申请准生证，给心盼生个弟弟或是妹妹。
那天，两口子早早起床去办年货。
走到村头三叉路口，看见路边一个鲜亮的包裹。
两口子停了摩托车，心盼妈妈走过去，被那包裹里突如其来的婴儿哭声，惊了一跳。
“她爸！快来看！是个孩子！”心盼妈急忙喊自家男人。
一边就把孩子抱了起来，四下里，只看见一辆面包车远远地掉头往回走了。
打开包裹，一叠红通通的钞票整整齐齐，在孩子的胸前有一张纸条，写着孩子的出生日期，出生才三天呐，就被父母给抛弃了！
孩子身上穿着簇新的衣服，花花绿绿的，看样子，还是个家境不错的。
那孩子竟像认定了人似的，被抱起来就止住了哭，皱巴巴的脸上糊着泪，眼神还没有聚焦的小模样儿，一下子融化了心盼妈妈的心。
“看看！”妈妈欣喜地说：“像是认得我呢！我一抱就不哭了！天杀的！真狠心！活生生一条命，说扔就扔，也不怕遭报应！”
心盼爸爸凑过去：“你不会是想抱回去自己养吧？”
“哎！抱回去给三嫂吧！他们两口子都四十了，生孩子怕是难指望了！”妈妈说：“再说，天寒地冻的，你忍心看这孩子遭罪？如果遇上那黑心烂肝的，把孩子身上的钱顺走了，孩子给扔这儿不死路一条么！”
爸爸摸摸头：“那……抱回去给三嫂试试看吧！”
两口子兴冲冲抱着孩子直奔三嫂家。
三嫂一听那话因，一看这架势，立马拉下脸子：“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吧？还是咒我这辈子生不出孩子？告诉你！这个月我身上没来，昨天已经去医院确诊了！看着这孩子好，你自己留着得了！少在这充好人！”
两口子抱着孩子，像是烫手的山芋。
孩子又哇哇大哭起来，得！指定是饿了，两个人只得把孩子抱回家。
妈妈一声令下，爸爸骑着摩托车风驰电掣买了奶粉回来。
孩子吃饱喝足，皱皱巴巴的小脸上，一脸心满意足地撩着小舌头。
兵荒马乱了一大晌，直到心盼嚷嚷着饿，妈妈才把孩子递给爸爸，钻进了厨房。
两口子打算，先养着，再托人找个合适的人家。
5
没成想，这一养，就养了半拉月，年都过去了。
倒是找了好几家，可是，妈妈不是嫌这家不好，就是嫌那家不对，唯恐委屈了小丫头，搞得像给自己亲生女儿找归宿似的。
就这样吊着，又过了几天。
有人找上门来，要抱孩子。
妈妈追着人刨根问底，要搞个知根知底，还非要跟人认干亲，当舅舅舅妈也行，必须像亲戚一样走动才肯给。
来人支支吾吾，前言不搭后语，而且坚决不同意有来往，妈妈当即炸了毛：“你莫是要把这孩子弄去卖了吧？”
来人像是被人踩到尾巴的猫似的，跳起来就走了。
自此，两口子谁也不提给孩子找家这事儿了。
心盼见天围着孩子转，到哪都拽着那孩子小胳膊，爱不释手。
遇上谁家大人开玩笑，说要抱孩子走，心盼抱着小孩子哇哇大哭，踢腿蹬脚的样子，像要和人拼命。
仨月过去，那孩子长得粉不愣登的，会笑了，煞是可爱。
几乎没怎么商量，顺理成章的，两口子就抱着孩子去上了户口。
他们给孩子起名叫心宝，一家人心尖上的宝贝。
妈妈还挺得意，倒免了怀孕生产的过程，白得一闺女！
为了让小心宝健康快乐地长大，心宝妈特意挨家拜访，央求大伙嘴上留个把门儿的，不要让心宝觉得自己跟其他孩子有啥区别。
村里人还都挺厚道，没人提过心宝的身世问题。
有啥好提？田家两口子对心宝的爱，早让人忘了心宝的来历。
这心宝也出奇得聪明，从小就成绩好，比姐姐有天份。
心盼高中毕业，没考上个像样的大学，懒得上，直接出门打工去了。
其实，心盼也可以继续混个水货大学毕业证的，那样，她的人生也许还能有点改变。
可是，心盼觉得自己既然不是读书的料，倒不如给家里减轻点负担，让爸爸妈妈一心一意供妹妹好好读书。
妹妹成绩好，得重点培养。
心盼出嫁后，也不忘协助父母供妹妹继续求学。
就这样，一家人齐心合力，直到心宝研究生毕业，才缓了口气。
刘满妈妈的讲述，又惹得心宝泪眼涟涟。
6
见到亲生父母，心宝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反倒是她的生母，看到酷似自己的姑娘，痛哭失声，不能自已。
心宝见了患多发性骨髓瘤，躺在病床上的弟弟，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孱弱，无助。
小伙子知道，大姐配型不符，二姐是自己唯一的希望了。
可是，鉴于二姐特殊的情况，小伙子心里惴惴的，总不太安稳。
看见两鬓斑白面露惭色的生父生母，想起妈妈的嘱咐，嘴唇嚅动再三，那一声爸妈终是没能叫出口。
心却释然了。
毕竟，他们把自己送给了天底下最好的父母，让自己有了天底下最好的亲人。
自己是何其幸运啊！
老天大概也明了心宝的心意，配型成功了。
骨髓移植前夜，爸爸妈妈特意赶到医院，给他们心尖上的宝贝加油。
心宝躺在妈妈怀里，一手拉着床边爸爸的手，一手搂着妈妈的脖子，问妈妈：“你本来可以再生个自己的孩子，为什么竟能因为我放弃了？”
妈妈摩挲着心宝的头发：“我看了你湿漉漉的眼珠子，就再也放不下了！你说，这条路来来去去那么多人，赶上我看见你了，让我免受一次罪又白得一个闺女，是天大的福气呢！
只是，你亲生父母家境跟我们简直是天壤之别，心宝，倒是你在我们家受委屈了！好在，现在他们又找到了你，我们唯一的心愿，就是你过得好！你也该凤还巢啦！”
心宝一把紧紧攫住妈妈的脖子还有爸爸的手：“就算他们是世界首富，玉皇大帝，也跟我没关系，我只要永远做田家宝贝就好！爸爸妈妈！你们可不许不要我！”
妈妈紧紧搂着心宝：“要！要！要！就是给座金山要换我们心宝我都不干！”
心宝低低叹息，是幸福的叹息：把我从一个多余的弃婴变成了心尖上的宝贝，该怎样感谢命运之神的如此好意呢！
这一夜，睡梦里，心宝又梦到了小时候，骑在爸爸的脖子上，咯咯咯咯笑得痴了！
童年的梦啊，真甜！心宝想，这份甜，将会伴随自己一辈子，年愈久，甜愈浓。
骨髓抽取后，心宝让生父生母安心地去照顾弟弟。
她说：“无论在哪里，发生了什么，只要有我爸妈在身边，就足够了！”
生父拿出一张用纸包着的银行卡，悄悄地放在心宝病床的床头柜上，带着深深不舍离开心宝的病房，照顾儿子去了。
第二天，安顿好儿子，生父生母来又来看心宝，病房里，只剩心宝的爸妈。
老田说：“心宝已经回去上班了，她让我们把这个交给你。”
生父打开那张原封不动包着银行卡的纸，纸上写着：本是段家女，奈何段家不缺二小姐，有幸成为田家女；生而不养，不生而养，此恩更比天际长；谁说女儿非后嗣，田家女续段家脉，还了段家骨肉情，余生只报田家恩。（小说名：生女养女，作者：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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