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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年已五十，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如同中国大多数农民一样，皮肤黝黑，眼窝深陷，常年穿破旧的蓝布衣，黑布鞋。每每劳作归来，头上一顶黄草帽，耳朵上夹根烟，嘴里含另一根，裤腿上卷近膝处，赤着脚。腿上和脚上满是泥巴，草叶。有时扛一把锄头或铁锹。这是经常浮于我脑海的印象。
但父亲的另一面是文弱书生，他是受过教育的人。听我祖母说，父亲小时候读书很好，后来因为文革，社会动荡，荒了学业。等稳定下来，父亲重新读书，一读读到28岁。父亲的中学是在东北念完的。那时家里穷，闹饥荒，伯父带我父亲去闯关东，一呆就是17年。后来伯父早逝，祖父年事已高，父亲心系祖父母，放弃学业，回了家。父亲是一个酷爱读书的人。这是从我记事起就知道的事。无论农闲时节，还是劳作回来，每天父亲都会抽出一段时间看书。床头，柜头满满的都是他的书。直到现在他人还是手不释卷。小的时候我总认为他是笃信着“书中自有黄金屋”的尖酸刻薄的迂腐文人，直到现在才明白他一直都是踌躇满志的，却因时运不济穷困潦倒，清贫如初。而读书成了他唯一的心灵慰藉。我才明白其实父亲是孤独的。
或许是受他影响，我们兄弟俩从小也是看了许多书的。从五经四书经典儒学，到文史医哲，再到自然理化，定是受益匪浅的。童年的时光现在回忆起，总是短暂而美好的。带着阳光与泥巴的味道。虽然生活困顿，但心总是装着诸多美好的。小时候因为身体时常不好，呆在家里。读书，学习或许就是生活的乐趣之一。我依稀记得我是如何荡着秋千背完九九乘法表的：如何在晚饭后跟在父亲后面边跑步边背唐诗的……
但回忆里总会不全是美好的，有段灰色日子是我一直不愿提起的。2006年，我以优秀的成绩考入XX一中尖子班。那年我15岁。当时我很开心，但随后的结果却让我的欣喜不复存在。或许由于从小身体不好加上学习紧张的原因，我的身体越来越糟糕，以至于高一半年没有读完就被告知要休学一年。2007年，永远都是灰色的一年。那年我办了休学一年的手续，那年最疼爱我也是我最亲近的人，我的祖母，身患绝症，一病不起。我悲痛不已，身体状况更加糟糕。四处求医，天天在家熬中药喝。或许是情绪压抑，或许是年少叛逆，我不知道哪来的火气因为种种事情和父亲闹别扭。我不愿吃药，不愿读书，后来甚至成了不愿生活的问题少年。我对父亲的火最后竟变成了恨。我恨他从小管我很严，我恨他不能给我如同其他孩子一样想要的一切……这种恨在病痛折磨下被放大了许多，争吵最后演变成冷战。父亲后来也变得一言不发。
那年秋天大涝，田里的玉米苗都被淹没的只露个尖。田里的水排不出去，于是父亲就天天用脸盆去田里刮水。雨整整下了一个月，他也刮了一个月的水。每次回来，都是如我前文所描写的那样。赤脚，裤腿上卷，腿上满是泥巴草叶。他会坐在门前台阶上抽支烟，看着远处或盯着某处发呆。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许我是仅仅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不了解他的内心。现在我才懂得，那是父亲最落寞最无助的时刻，因为祖母，因为我，因为那些被水淹了的玉米苗。有人劝我父亲不要去排水了因为雨一直下得很大。我父亲说，那是好苗子，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被淹死。一个月后，玉米苗返青，疯长，那年我们家玉米收成比任何一家都要好。
后来我情绪渐渐好转。一天父亲地给我一把镰刀，对我说：“去吧。”我看着院子前面疯长的野草，如同那缠绕我内心的交错的枝藤。我决心斩断它，战胜它。我挥舞起镰刀，顿时就是一片草雨。草屑落在我身上，沾满我满是汗水的胳膊与脸庞。我从未如此发泄过，我的心头从未有过的舒畅。看着被齐刷刷割断的野草，我忽然意识到我内心深处的压抑愤怒以及烦恼正是我自己构筑的。我关了心门，以至于心变得幽暗伤痛。只要自己肯接纳阳光，轻轻一挥，那些所有的藤蔓都将断掉，如同这野草。 紧接着我病情好转几近痊愈。后来我思考了很多，关于人生哲理，理想现实。我又重新读起了书。那年我看了韩寒的《零下一度》，路遥的《人生》，余华的《活着》……直到2008年我再次以优异的成绩考入XX一中尖子班，高一19班，有了一堆直到现在都很要好的兄弟，朋友，他们都喊我哥，他们是我中学时代最大的收获。
但现在每每回想起那段日子，我满心愧疚，我对不起我的父亲。虽然我早知道他早已原谅了我，或者就不曾有怨于我，但我还是内心止不住的酸楚。我时常在想，一个人，要用多么深厚的爱来包容并化解另一个人那发疯似得歇斯底里的恨，并且在那样一种窘迫昏暗的日子里。我终是体会到了父爱如山的含义。我或许就是一株玉米苗，在16岁的雨季里迷失了内心，找不到了方向。而拯救我的是父亲，用他那深沉而绵绵的爱。
直到后来，2011年，我来WY大学读书，父亲送我上车，我看着这他的背影离我远去，瘦小而苍老，我忽然内心酸楚不已，眼泪夺眶。父亲老了，鬓角斑白，身形佝偻。我才意识到我的父亲如同他那脚下那最浑厚的土地默默无闻地殷勤地呵护了我们20年。
它如同一本大书，教会了我们正直与善良，教会我们如何在生活的诸多挫折中铮铮而立；如何以一颗乐观平和的心去面对生活；教会我们如何扛起生活赋予我们的那一份责任；如何与着并不温情的现实中走出一条遵从内心的道路。伴随着这本“书”，我的内心成长起一片森林，温情而茁壮。让如今的我成为一个内心丰富，心怀感动的人。伴随着他，我的内心开启了一座明亮的灯塔，让我成为笃定果敢，敢于向挫折挑战的人。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父亲和我们终将越走越远，但他身上的品质是我穷极毕生都学习不完的。 父亲寿辰将至，祝愿父亲身体健康，岁月安好。也愿天下所有伟大的的父亲身体健康，安享天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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