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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泊桑是那样擅于在小说中通过塑造典型的人物形象,来揭示一个时代的种种问题与矛盾。小说《月光》的故事结构线索比较简单,文本中所涉及的人物较少。故事讲述了一个教堂长老对于信仰从坚定不移到怀疑、困惑的一段曲折变化的心路历程。小说成功地塑造了马里昂长老这一具有典型性的人物形象。本文试从小说第三人称的叙述方式、“月光”环境对人物心理的烘托以及次要人物与主要人物的对比,三个方面来分析小说中马里昂长老的形象特征。
一、第三人称叙述及其所产生的意义
小说中叙述者以第三人称的口吻,紧紧围绕马里昂长老的视角,通过其所见所闻所想这一条线索来展开对全文故事情节的铺叙。这样写的作用在于,小说中具有两个主体,既有人物的感觉,又有叙述者的编排,客观性较强,从而很大程度上赢得读者的信任。就作者的视角选择而言,郁达夫的小说《沉沦》与这篇小说之间存在某种相似性。《沉沦》中所叙述的,是留日学生“他”因青春期的性苦闷而对生活的种种困扰,以一个小的个体层面,提出“他”对祖国发问、对时代的思考。
莫泊桑的这篇小说中,马里昂长老是一个对天主抱着坚定不移信仰的人,在他看来,世间万物都是由天主所创造的,每一件事物的存在都有天主赋予其的意义。他憎恶女人,对女人的态度有着极其偏激和守旧的心理,对女人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那一股柔情十分排斥。虽然表面上对修女尚能宽容,但内心深处依然是持有偏见。小说叙述到中途,马里昂长老外甥女的出现,生活中对他的感染,开始让他从对天主的愚昧信仰中一点点走出来,对待天主的态度,一点点改变。外甥女的天真无邪,给他的拥抱,让他感觉到沉睡在自己内心深处的父性的温情。当他从圣器管理人的老婆口中得知外甥女有一个相好的人是,出于一种对封建礼教的愚昧笃信,他气愤而惶恐不安。
夜晚,他本想外出寻找外甥女,干预外甥女的恋爱,但却被美丽的月色所迷住。小说的整体故事情节在此发生巨大的转折和变化,故事慢慢进入高潮。在月色笼罩的夜空下,那一片崇高而宁静的美深深地将他打动,使其心荡神怡,忘记自己夜出的目的。美丽的夜色转而让他内心深处产生了对于天主,对于自己信仰的种种困惑。他难以理解夜色下的环境如此美丽是为何,周围的一幕幕景色,都与他的信仰产生了巨大的反差。当他见到月夜下亲昵的两个人的一举一动时,他茫然失措,心中的矛盾上升到了极点。小说的最后,马里昂长老怀着矛盾重重的心理仓皇离去。
小说中叙述者的眼光与主人公马里昂长老的眼光在某种意义上是重合的。视角来自于人物,声音则是叙述者的。叙述者站在主人公的视角,描绘其所见,揣摩其心理,对故事层层铺叙。马里昂长老这一人物属于故事层,而叙述者的讲述属于话语层。故事层与话语层的紧密交织,形成了小说独特的话语模式。在小说中,叙述者并没有以故事中人物的方式存在,而是隐藏在文本中,似乎是给读者讲述一个古老的故事。小说的开头,叙述者对马里昂长老的名字、外形和心理特征的描述,是一段公开性的评论,在这里,隐含的叙述者的存在较为明晰。这也让读者从一开始就意识到,小说是由一个潜在的叙述者所“讲述”的。隐含的作者知晓故事的全部,掌控着故事的进程,适时加快或放缓故事的发展速度,营造出一个回环曲折的故事环境。
二、“月光”意象及其对人物心理的烘托
庞德说:“一个意象是在一瞬间呈现出的一个理性和感情的复合体。”这个定义包含着意象结构的内外两个层面,内层是“意”,是诗人主张理性与感情的复合或“情节”,外层是“象”,是一种形象的“呈现”,二者缺一不可。
“月光”的意象在小说中一共出现了3次,沿着长老出门前往河边的空间顺序,第一次是“他开门出去,但在门口停了下来,他不胜惊奇,眼前一片皎洁的月光,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那般美。”看到这里,我们的心中不禁会产生疑问,难道马里昂长老从来没有在夜晚走出过家门,抑或是在窗前向外欣赏过夜晚的景象么?从长老的表现来看,答案应是肯定的。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封建思想对人的根深蒂固的影响。在中世纪的西方国家,宗教象征着最高的权威,几乎所有民众都信奉宗教,在生活上和心理上,人们都愚昧地遵守着宗教的纲常礼教,都深深受着宗教思想的影响。新时代下,马里昂长老则象征着旧时代的残余,他们或多或少地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在新时代潮流的冲击下,他们显得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内心开始变得矛盾重重。回到故事中,长老被门前月光下小花园的景物所迷住,忘记了自己出门的目的。
小说对“月光”的第二次描述,出现在“他一到田野上,就停下步来,举止朝平原望去,但见大地沉浸在温柔的月光之中,淹没在宁静之夜情意绵绵的魅力里。”以及田野中青蛙的鼓噪声,夜莺的歌唱,更加渲染了一幅月色下田野的美妙画面。此时马里昂长老感到心里发虚。月色越来越美,而长老的心理活动也越来越强烈,对前面的风景越来越向往。
小说第三次对“月光”的直接描绘,是长老走到小河边的时候,“在陡峭河岸的周围与上空,笼罩着一片薄薄的水气,一片白色的轻雾,经月光一照射,就像镀上了一层银辉,闪闪发亮。”马里昂长老内心所受到的感动越来越强烈,再也难以自持。叙述者通过马里昂长老看到的门口小花园、田野上和河岸的周围与上空,三个场景下对月光的描述,层层渲染,描绘出一幅美丽的月夜风景画。月色越来越美,而马里昂长老的心理活动也越发强烈与激动。人物与环境之间的冲突也越来越明显,形成了鲜明的反讽效果,更加突出了马里昂长老这个饱受封建思想熏染的旧社会残余的形象,也从某种侧面反映了封建思想对人的束缚之深,迫害之重。
还值得一提的是,叙述者借马里昂长老的视角,这个从来没有看过夜色的人物,对美丽月色的新鲜感的眼光,营造出一种陌生化的效果,给读者更为新颖、强烈、奇特的震撼的印象。所谓陌生化,就是使人感到惊异、新鲜和陌生的具有审美特征的语言。俄国形式主义批评认为,文学活动的目的就是要使人从自动化和无意识的束缚中解放出来,去体验和感受世界的奇特性和新颖性,从而唤起人们对事物的敏锐感觉和对事物的审美体验。为了获得这种新鲜如初的审美体验就必须打破感知的自动性,采取陌生化的方法创造新鲜、陌生的语言形式,以增大感知的难度,延长感受的过程。在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中,波罗经诺战役不是通过指挥官和士兵而是通过非军人——比埃尔-别祖霍夫的感觉来实现表现,从而让战争的描写别开生面。马里昂长老对月色的观赏也是属于这种视角异常,从而让我们熟悉的月色有了一种新颖的感觉。
总的来说,《月光》这篇小说以第三人称的视角,为我们讲述了一个教堂长老的心路历程变化的故事。小说中对纯洁美好爱情的刻画,表达了作者对美好爱情的追求与向往。而莫泊桑直接用月光来给小说命名,更显示了其对小说中月光意象的美好寄托。月色下,仓惶不安的马里昂长老与沉浸在美妙恋情中的两个人的身影让人难以释怀。文学活动的意义,就是在发掘社会中的种种矛盾和问题,大胆揭示人性的美与丑、善与恶中产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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