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析上古」三：《史记》开篇讲的是造反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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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讲上古，炎帝和神农就是绕不开的人物，也是解析上古的关键所在，《史记》里没讲神农，但讲了神农氏，神农氏与神农并不等同，我们可以把《史记》里的神农氏理解为一个部落，类似于商国、周国这类称呼，而神农是神农氏的开创者，相当于周文王之于周王室。

有人讲神农氏的首领被称之为炎帝。这个说法其实不是现在才有的，晋代就已经有人这样讲了，之所以会这样讲，是因为他们也碰到了不可调和的矛盾，这是“炎帝神农氏”这一概念造成的，想把“炎帝神农氏”解释通的确挺难为人的，因为这同很多历史记载相矛盾，于是他们又把包括《史记》在内的很多早期历史文献强行曲解，因此造成了上古传说的杂乱无序，漏洞百出。

神农与炎帝的合体

事实上，“炎帝神农氏”这一概念本身就是汉儒伪造的，炎帝就是炎帝，神农氏就是神农氏，这是两个相互独立的族群的祖先，到了东汉时期才在正史中把它俩合为一体，始见于班氏兄妹合著的《汉书·古今人表》。所以说，在一个错误的前提下去试图得出一个正确的结论，这不就是典型的缘木求鱼吗？

有人向我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都会建议他多读几遍《史记·五帝本纪》中关于黄帝的部分，我想应该没人会听取我的建议的，毕竟真读得进书的人也不会轻易提出这样的问题。

为了让大家理解，我在这里再简单解读一下《史记·五帝本纪》中的神农氏、黄帝、炎帝之间的关系。

《史记·五帝本纪》开篇就介绍了黄帝的个人情况，然后是交代了当时的天下局势：“轩辕之时，神农氏世衰。诸侯相侵伐，暴虐百姓，而神农氏弗能征。”说的是曾经的老大神农氏已经衰落，曾经听命于他的小弟们各自为政，相互之间发动战争，而神农氏只能看着，没有能力去征讨，言外之意就是，在神农氏在没衰败之前，如果诸侯们不听命于他，他是可以名正言顺地去武力征讨的，这显然就是东周的翻版。

这时候，黄帝就以正义化身的形象出现了，“于是轩辕乃习用干戈，以征不享，诸侯咸来宾从。”也就是说，黄帝“习用干戈”不是要造神农氏的反，而是因为神农氏不行了，解决不了问题他才出头的，这相当于老大不行了，他的一个小弟替他出头收拾局面。所谓“诸侯咸来宾从”就是指神农氏以前的小弟们现在都听命于黄帝了，这像不像齐桓公举起“尊王攘夷”的大旗而成为春秋第一个霸主呢？

那么，诸侯为什么要追随黄帝呢？因为他们有共同的敌人。没有共同的敌人就不会有共同的利益，于是接下来就开始介绍他们共同的敌人了：“而蚩尤最为暴，莫能伐。炎帝欲侵陵诸侯，诸侯咸归轩辕。轩辕乃修德振兵。”

到了这里才交代诸侯们追随黄帝的原因，是因为他们都受到了蚩尤和炎帝的欺负，这像不像东周时期楚国对中原诸侯的威胁呢？

然后就是黄帝先后打败了炎帝和蚩尤：“以与炎帝战于阪泉之野，三战，然后得其志。蚩尤作乱，不用帝命。于是黄帝乃征师诸侯，与蚩尤战于涿鹿之野，遂禽杀蚩尤。”

问题来了，怎么就能把“欲侵陵诸侯”的炎帝和“世衰”的神农氏联系到一起呢？如果炎帝就是神农氏，那么神农氏都“世衰”了，怎么还能“欲侵陵诸侯”呢？这是怎么做到的？即便神农氏还有发动战争的能力，那么作为旧盟主的神农氏征讨诸侯怎么能算“侵陵”呢？明明是平乱嘛。而且，这里有个最讲不通的逻辑，炎帝是神农氏，黄帝战炎帝，这不成了黄帝联合神农氏的小弟们打神农氏吗？这不是造反是什么？道义何在？难不成《史记》开篇即讲造反有理吗？

《史记·封禅书》里有“神农封泰山，禅云云；炎帝封泰山，禅云云；黄帝封泰山，禅亭亭”，这个先后顺序很清晰，而炎帝就是介于神农和黄帝之间的一个重要首领，封禅泰山不一定真实，但至少说明神农不是炎帝。

总之，在太史公著《史记》的时候，清清楚楚地交代了神农氏与炎帝的关系，神农氏是黄帝的大哥，黄帝是神农氏的继承人，“诸侯咸尊轩辕为天子，代神农氏，是为黄帝”，而炎帝是黄帝最大的敌人，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了，为什么有人要放着更早的正史《史记》不信，而去相信后世的野史，如《帝王本纪》、《三皇本纪》之流呢？

另外，在 《史记》及《史记》之前的所有文献中，并没有“炎帝神农氏”这个说法，炎帝就是炎帝，神农氏就是神农氏，他们是两个不同族群的祖先。

在这里先给结论，以后再详细说明，炎帝来自东部沿海地带，神农氏的祖先发源于渭水流域，神农氏对应的是考古学上的仰韶文化，炎帝部落对应的是考古学上的大汶口文化，他们是距今六、七千年前兴起的两支新石器时期文化，持续到距今五千年左右。这可能会让人对炎帝所在的时代不理解，下面简单讲一下。

历史文献中记载的炎帝其实是两个，《史记·五帝本纪》里讲的那个炎帝不同于《山海经》里的那个炎帝，《史记》炎帝要比《山海经》炎帝至少晚几百年，《史记》炎帝在《山海经》中被称之为“夸父”，没错，就是“夸父逐日”里的那个夸父，这个典故我会在以后的文章中去讲。

“炎帝”其实就是“炎”，“帝”是在祭祀的时候加上去的，这种祭祀称之为“禘祭”，就是祭祀祖先和神祗，属于大祭，相当于后世的祭祖和祭天，被“禘祭”的人才有资格加上“帝”字，所以炎帝就是“炎”，黄帝就是“黄”，这个我后面还会讲。

那么炎帝显然就是一个族群的祖先，这个族群来自东部沿海地带，“精卫填海”故事里的那个女娃就是他的小女儿，其部落对应考古学上的大汶口文化的南支，需要补充一下的是：同一个考古学文化不一定就是一个部落，通常是拥有同血统的多个部落，这些部落还会陆续分化迁徙，还可能会与其它文化融合而形成新的文化。

精卫填海

炎帝部落是现在的华夏民族的血统的主要贡献者，没有之一，所以中国人的血统主体是来自东方的，但华夏文化的主要贡献者来自北方，与黄帝有关，这个我以后还会补充。而西来的神农氏对华夏文明，无论是血统还是文化，都没有构成决定性的影响，所以称呼中国人为“炎黄子孙”再恰当不过了，但这里的“炎”不是与黄帝发生阪泉之战的那个炎帝，而是更早的生活在东海边上的那个“炎”。

接下来，我会讲炎帝后裔由东向西的迁徙路线，对应的是大汶口文化的扩张期，这条路线很迂回，就是《山海经》里的“祝融降处江水”以及《国语》中记载的“共工氏之伯九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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